《第五部 冉阿讓 第一卷 四堵墻中間的戰(zhàn)爭 二十二 一步一步》
當(dāng)時活著的領(lǐng)隊人只剩下隊長安灼拉和馬呂斯在街壘的兩端,由古費拉克、若李、博須埃、弗以伊和公白飛堅持了很久的中部已抵擋不住了。炮火雖沒有轟出可通行的缺口,卻在棱堡的中部截了一個相當(dāng)大的凹形。這兒的墻頂已被炮彈打塌,掉下來的碎石亂瓦有的倒向里,有的倒向外,積累成堆,使屏障內(nèi)外形成了兩個斜坡,外面的成了有利于攻打的斜坡。
發(fā)動了一次決定性的突擊,這次突擊成功了。兵士舉著如林的刺刀向前猛沖,勢不可檔;突擊縱隊密集的戰(zhàn)斗行列在陡坡頂上的煙火中出現(xiàn)了,這時大勢已去,在中部抗御的起義人群混亂地退卻了。
有些人燃起了一線模模糊糊的求生的欲望,他們不愿在這槍林彈雨中束手待斃。這時保全自己的本能使他們發(fā)出嗥叫,人又重新回復(fù)到動物的狀態(tài)。他們退到棱堡后部一所七層的樓房前面。這所房屋是可以救命的。它從上到下關(guān)得緊緊的,象砌了一堵墻似的。在軍隊進入棱堡之前,有充分的時間來打開又關(guān)上一扇門,只要一剎那就夠了。這門忽然半開但又立即關(guān)上,對這些絕望的人來說,這就是生命。房屋后面,有大路可以逃跑,空曠無阻。他們開始用槍托捶門,用腳踢門,又喊又叫,合掌哀求,可是沒有人來開。在四樓的窗口,只有死人的頭在望著他們。
但是安灼拉和馬呂斯,還有七八個聚在他們身旁的人,飛跑過去保護他們。安灼拉向士兵們叫喊:“不要近前!”一個軍官不聽從,安灼拉殺死了他。此刻他在棱堡小后院中,緊靠著科林斯的房屋,他一手持劍,一手握槍,把酒店的門打開,攔住進攻者。他向那些絕望的人大聲說:“只有這扇門是開的!彼蒙碜友谧o他們,獨自一人應(yīng)付一個戰(zhàn)斗營,讓他們在他身后過去。大家都沖進去。安灼拉揮舞著馬槍,此刻起到一根棍棒的作用,這一著耍棍棒的人稱之為“蓋薔薇”,用來挫倒他四周和前面的刺刀,自己最后一個進門;這時出現(xiàn)了可怖的一剎那,士兵們要進門,起義者要關(guān)門。那門關(guān)得這樣猛,結(jié)果在關(guān)緊之后,可以見到一個抓住門框的士兵的五個斷指粘在門框上。
馬呂斯留在外面,一顆子彈打碎了他的鎖骨,他感到暈眩而倒了下來。這時他閉上了眼睛,但還意識到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對珂賽特最后的懷念在他心頭縈回,他剛剛有時間閃過這樣一個念頭:“我成了俘虜,要被槍斃了!苯又突枇诉^去。
安灼拉在逃入酒店的人中沒有見到馬呂斯時,也有同樣的想法。但是此刻人只有時間考慮自己的死。安灼拉閂上門閂,插上插銷,把鑰匙在鎖眼里轉(zhuǎn)了兩下,再鎖上掛鎖,這時外面猛烈敲打,士兵用槍托,工兵用斧子。進攻者麇集在門前,開始圍攻酒店。
士兵們,可以這樣說,都充滿了狂怒。
炮長之死激怒了他們,更糟的是,在攻打前幾小時,士兵中流傳著起義者摧殘俘虜?shù)恼f法,據(jù)說在酒店里有一具無頭士兵的尸體。這種必然會帶來災(zāi)禍的流言蜚語經(jīng)常伴隨著內(nèi)戰(zhàn),也正因為這類謠傳,后來引起了特蘭南街的事件①。
①一八三四年四月十四日,政府軍進攻特蘭南街壘時,從十二號房屋里射出一槍,傷一軍官,軍隊在攻入街壘后進行血腥。
當(dāng)門已堵住后,安灼拉向其他人說:“我們死也必須使對方付出很高的代價!
然后他走向躺著馬白夫和伽弗洛什的長桌。黑布下是兩個筆直僵硬的形體,一大一小,兩張臉在冷冰冰的裹尸布的褶裥下面隱約可辨。一只手從尸布下露出來垂向地面,這是老人的手。
安灼拉彎腰吻了這只可敬的手,頭天晚上他曾吻過他的額頭。
這是他一生中僅有的兩次吻。
我們扼要地說,街壘之戰(zhàn)好比底比斯城門之戰(zhàn),酒店之戰(zhàn)等于薩拉戈薩的巷戰(zhàn),這種抗拒是頑強的。對戰(zhàn)敗者不饒命,沒有談判的可能,人們拼死廝殺。當(dāng)絮歇說:“投降!”帕拉福克斯回答:“炮戰(zhàn)后拼刺!庇谑掺斁频暝馐芡粨艄ハ聲r什么都使上了:有鋪路石從窗口和屋頂如雨般傾瀉打擊圍攻者,使士兵們遭到可怕的傷亡因而怒不可遏,有從地窖和閣樓打出來的槍,有猛烈的攻打,有狂暴的抗擊,最后,門攻破后,就是瘋狂的殺盡滅絕。進攻者沖進酒店,倒地的破門板絆住了他們的腳,竟找不到一個戰(zhàn)士。盤旋的樓梯被斧子砍斷,橫在樓下廳堂中,幾個受傷者剛斷了氣,所有未被殺死的人都在二樓,從本是樓梯通道的天花板的洞口,猛烈地開了火。這是他們最后的子彈。當(dāng)子彈用盡了,這些瀕于死亡的猛士已沒有任何彈藥,他們每人手中拿兩個安灼拉儲備的瓶子(我們前面提到過),他們用這易碎的駭人的粗棒對付攀登者。這是裝了鏹水的瓶子。我們?nèi)鐚嵉財⑹鲞@種凄慘的殘殺。被圍者,真可嘆,把一切東西都變?yōu)槲淦鳌OED的火硝并未傷害阿基米得的聲譽,沸滾的松脂也無損于巴亞爾①的名聲;一切戰(zhàn)爭都是恐怖的,沒有選擇的余地。包圍軍的機槍手,自下而上雖有些不便,殺傷力仍很可觀。天花板洞口四周很快被一圈死人的頭圍著,流淌著長條的鮮血。那些嘈雜聲真無法形容;在緊閉的火熱的濃煙中就象在黑夜中作戰(zhàn)一樣,已到非筆墨所能形容的恐怖程度。這種地獄中的搏斗已沒有人性,這已不是巨人對付大漢,這象密爾頓和但丁,而不象荷馬。惡魔在進攻,鬼魂在頑抗。
這是殘酷的英雄主義。
①巴亞爾(Bayard,1475?—1524),法國騎士,被同代人譽為“大無畏而又無可責(zé)難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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