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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 第八章》

    加尼亞的家在三樓,沿著相當(dāng)清潔、明亮和寬敞的樓梯上去。這是由大小六七個房間組成的一套住宅。其實這些房間是最普通不過的了,但是對于一個即使有二千盧布薪俸的有家庭的小官員來說,無論如何也是不大能住得起的。它是供兼包伙食和雜設(shè)的房客用的,不到二個月前加尼亞和他的家庭租下了這套住宅,對此加尼亞本人很不樂意,但是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和瓦爾瓦拉·阿爾達(dá)利翁諾夫娜堅持和請求,她們想盡一份力,哪怕是多吵,也要貼補(bǔ)些家庭的收入。加尼亞皺著眉頭,稱招房客是不成體統(tǒng);仿佛招了房客以后他在社交界就羞于見人了,因為他在那里慣于以頗有才華和前程的年輕人出現(xiàn)的。所有這些對命運(yùn)的讓步和這種令人著惱的貧困--所有這一切皆是烙在他身上的深深的精神創(chuàng)傷。從某個時候起他就變得會為任何小事沒有分寸和不恰當(dāng)?shù)貝阑,如果他還同意作暫時的讓步和忍耐,那只是因為他已經(jīng)決心在最短時間里改變和改造這一切。而同時,他決意要實現(xiàn)這種改變所采取的辦法本身,又構(gòu)成了一道不小的難題,以往為解決這道難題又造成了比過去更為麻煩和痛苦的局面。

    直接從過道開始的走廊把住宅分隔開來,走廊的一邊有三個房間是打算出租“經(jīng)特別介紹”的房客;此外,還是在走廊這一側(cè)的頂端,廚房旁邊是比其它房間小的第四個小房間,里面住著退職將軍伊沃爾金本人,一家之父,他就睡在一張寬沙發(fā)上,而進(jìn)出住宅都得經(jīng)過廚房和后梯。這個小房間里還住著加夫里拉·阿爾達(dá)利翁諾維奇13歲的弟弟,中學(xué)生科利亞;他也被安排在這里擠著,做功課,睡在另一張相當(dāng)舊的、又窄又短的沙發(fā)上,鋪的是破舊的被褥,主要則是照料和看管父親,老人已越來越少不了這種照看了。公爵被安排在三個房間的中間一個;右邊第一個房間住著費爾迪先科,左邊是第三個房間,尚空著,但加尼亞首先把公爵帶到家里住的那半邊。家用的這半邊由客廳、會客室和一個房間組成?蛷d需要時就變成餐室:會客室其實只是早晨才會客用,晚上就變成了加尼亞的書房和臥室;第三個房間很小,總是關(guān)著門,這是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和瓦爾瓦拉·阿爾達(dá)利翁諾夫娜的臥室?傊@住宅里一切都很擁擠和窒塞;加尼亞只是暗自把牙咬得格格響;他雖然曾經(jīng)是,也想做一個孝敬母親的人,但是在他們那里一開始就可以發(fā)現(xiàn),這是一家之霸。

    尼娜·亞歷山槽羅夫娜不是一個人在會客室里,瓦爾瓦拉·阿爾達(dá)利翁諾夫娜與她一起坐著;她們倆都一邊織著東西一邊與客人伊萬·彼得羅維奇·普季岑交談著。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像是50歲左右,臉面消瘦,雙頰下隱,眼睛下面有很濃的黑暈。她的外表樣子是病態(tài)的,還有點憂傷,但她的臉和目光卻相當(dāng)令人愉快;一開口就表現(xiàn)出嚴(yán)肅莊重、充分意識到真正尊嚴(yán)的性格。盡管外表上看起來有一絲哀傷,可是能夠感覺到她身上的堅強(qiáng),甚至剛毅。她穿得非常樸素,是深色的衣裙,完全是老婦人的打扮,但是她的待人接物,談吐,整個舉止風(fēng)度卻顯露出是個經(jīng)歷過上流社會的婦女。

    瓦爾瓦拉·阿爾達(dá)利翁諾夫娜是個23歲左右的少女,中等身材,相當(dāng)瘦削,容貌并不很美,但是蘊(yùn)含著一種神秘的不美也能惹人喜愛并且還能強(qiáng)烈地吸引人的魅力,她很像母親,因為完全不喜歡打扮,甚至衣著也幾乎像母親那樣。她那灰色的眼睛射出的目光,如果不總是那么嚴(yán)肅和沉靜(有時甚至過分了,尤其是最近),那么偶而也會是很快活和溫柔的。她的臉上也能看得到堅強(qiáng)和剛毅,但是可以感覺到,她的這種堅毅比起她母親來甚至更為堅韌不拔和精明強(qiáng)干。瓦爾瓦拉·阿爾達(dá)利翁諾夫娜是個脾氣相當(dāng)暴燥的人,她的小兄弟有時甚至怕她的這種火爆性子,F(xiàn)在坐在她們那里的客人伊萬·彼得羅維奇·普季岑也怕她三分。這是個還相當(dāng)年輕的人,將近30歲,穿著樸素,但很雅致,舉止風(fēng)度很令人好感,但是似乎過分講究派頭。深褐色的絡(luò)腮胡子表明他不是干公務(wù)的人。他善于言談,聰明而有趣,但是常常保持沉默?偟膩碚f,他甚至給人愉快的印象。看來他對瓦爾瓦拉;阿爾達(dá)利翁諾夫娜并不是無動于衷,而且也不掩飾自己的感情。瓦爾瓦拉·阿爾達(dá)利翁諾夫娜對他很友好,但是對他的有些問題她還遲遲不做回答,甚至不喜歡這些問題;不過,普季岑遠(yuǎn)非是那種容易喪失信心的人。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對他很親切,近來甚至很信賴他。不過,大家都,他是專門靠花錢收買比較可靠的抵押品而很快盈利積攢起錢財?shù)摹K羌幽醽喪忠玫呐笥选?/p>

    加尼亞十分淡漠地向母親問了好,根本不跟妹妹打招呼,立即便把普季岑帶出了房間。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在加尼亞斷斷續(xù)續(xù)做了詳盡的介紹后,對公爵說了幾句親切的話,便吩咐朝門里張望的科利亞帶他去中間那個房間。科利亞是個長著活潑和相當(dāng)可愛的臉蛋的男孩,一副可以信賴、純真樸實的樣子。

    “您的行李在哪里呀?”他帶公爵進(jìn)房問。

    “我有一個小包裹;我它留在前廳了!

    “我馬上替您去拿來。我們家全部傭人就是廚娘和瑪特廖娜,所以我也幫著做些事。瓦里婭什么都管,好生氣。加尼亞說,您今天剛從瑞士來?”

    “是的。”

    “瑞士好嗎?”

    “非常好!

    “有山嗎?”

    “是的!

    “我馬上去把您的包裹搬來!

    瓦爾瓦拉、阿爾達(dá)利翁諾夫娜走了進(jìn)來。

    “瑪特日娜馬上來給您鋪好被褥。您有箱子嗎?”

    “沒有,只有個小包。您弟弟去拿了;是在前廳。”

    “除了這個小包裹,那里沒有別的包裹;您把它放哪里?”科利亞又回到房間里,問道。

    “除了這個是沒有別的了,”公爵接過包裹說明著。

    “噢!可我還以為,別是費爾迪先科搬了!

    “別胡扯廢話,”瓦爾瓦拉·阿爾達(dá)利翁諾夫娜嚴(yán)格地說。她跟公爵講話也十分冷淡,剛才大概還算是客氣的。

    “CtlereBabeite,*對我可以溫柔些嗎,我又不是普季岑!

    “還可以揍你,科利亞,你蠢到哪里了。您要什么,可以找瑪特廖娜辦;午餐是在4點半。您可以與我們一起用午餐,也可以在自己房間里,隨您便?评麃,我們走,別妨礙他!

    “走吧,真是果敢的性格!”

    他們出去時,碰到了加尼亞。

    “父親在家嗎?”加尼亞問科利亞,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在耳邊對他低語了什么。

    科利亞點了下頭,跟著瓦爾瓦拉·阿爾達(dá)利翁諾夫娜走了出去。

    *法語:親愛的巴別特。巴別特是瓦爾瓦拉這個名的法語呢稱。

    “有兩句話,公爵,因為這些……事情竟忘了對您說。有一個請求:勞駕您,如果這對您來說不大費勁的話,既不要在這里亂說剛才我跟阿格拉婭的事,也不要在那邊嚼舌您在這里將看到的事;因為這里也是十分不成體統(tǒng)的。不過,見鬼去吧……哪怕至少是今天要忍住!

    “請您相信,我說的比您所想象的要少得多,”公爵說,他對加尼亞的指責(zé)有點惱火。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越來越槽了。

    “算了,因為您今天我可夠受的?傊仪竽。”

    “還有要請您說說清楚,加夫里拉·阿爾達(dá)利翁諾維維奇,剛才我受到什么約束了,因此都不可以提及照片的事?您可是并沒有請求我。”

    “唉呀,這房間多糟糕!”加尼亞輕蔑地打量著房間,說,“光線很暗,窗房又朝院子。從各個方面來看您到我們這兒來真不是時候……算了,這不是我的事;不是我出租住房。”

    普季岑探了一眼,喊了一聲加尼亞;加尼亞便匆匆撇下公爵,走了出去,盡管他還想說什么,但看來猶豫不決,像是羞于啟齒;加上罵一通房間不好,似乎也感到不好意思。

    公爵剛剛漱洗好,才稍稍整理好自己的盥洗間,門又被打開了,一個生人望了一下。

    這位先生30歲左右,個頭不小,肩膀很寬,有一個滿頭紅褐色卷發(fā)的大腦袋。他的臉胖墩墩,紅樸樸,嘴唇厚厚的,鼻子又。大又扁,一雙小眼睛胖成一條縫,仿佛不停地一眨一眨似的,流露出嘲諷的神情。總之,這一切給人的印象是挺粗俗無禮的。他穿得也很臟。

    他起先只把門開得可以伸進(jìn)頭來這么大。伸進(jìn)來的腦袋打量房間5秒鐘,然后門就慢慢地開大了,他的整個軀體出現(xiàn)在門口,但是客人還是不走進(jìn)來,而是瞇著眼,從門口繼續(xù)打量著公爵。終于他在身后關(guān)上了門,走近前來,坐到椅子上,緊緊地挽著公爵的手,讓他坐到自己斜對面的沙發(fā)上。

    “費爾迪先科,”他自我介紹說,一邊專注和疑問地端詳著公爵的臉。

    “有何貴干?”公爵幾乎要大笑起來回答著。

    “房客,”費爾迪先科仍像原來那樣觀察著,說。

    “您認(rèn)識一下?”

    “唉!”客人嘆了口氣,把頭發(fā)弄得亂蓬蓬的,開始望著對面的角落,“您有錢嗎?”他轉(zhuǎn)向公爵,突然問。

    “不多。”

    “到底多少?”

    “25個盧布!

    “拿出來看看!

    公爵從背心口袋里換出一張25盧布的鈔票,遞給費爾迪先科。費爾迪先科把鈔票打開來看了看,然后又翻到另一面,接著又對著亮光看起。

    “真夠奇怪的,”他似乎若有所思地說,“它們怎么變成褐色的?這些25盧布的鈔票有時變褐色變得很厲害,而另外一些鈔票卻相反,完全褪色了。請拿著。”

    公爵拿回了自己的鈔票。費爾迪先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是來提醒您:第一,別借錢給我,因為我一定會來請求的!

    “好的!

    “您在這里打算付錢嗎?”

    “打算付的!

    “而我不打算付;謝謝。我在這兒是您右邊第一個門,看見過嗎?請盡量別常光臨我那兒;我會到您這兒來,請放心,見到將軍了嗎?”

    “沒有!

    “也沒有聽說?”

    “當(dāng)然也沒有。”

    “好吧,那么您會看見也會聽說的;何況他連我這兒也要借錢。粒觯椋 aulecteur。*告辭了。帶著費爾迪先科這個姓,難道也可以生活?啊?”

    “為什么不能?”

    “告辭了!

    他向門口。公爵后來了解到,這位先生仿佛盡義務(wù)似的承擔(dān)起一個任務(wù),要用自己奇特古怪和使人開心的行為讓大家吃驚,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從來也沒有成功過。他使某些人甚至還產(chǎn)生了不快的印象,因此他真正感到沮喪,但是他仍然沒有丟下自己這個任務(wù)。在門口他似乎得以恢復(fù)了常態(tài),卻撞上了進(jìn)來的一位先生;他把這位公爵不認(rèn)識的新客人放進(jìn)了房間,從后面向公爵幾次眨眼警告注意他,這才不無自信地總算走開了。

    新進(jìn)來的先生身材高大,55歲光景,也許更大些,相當(dāng)臃腫,紅得發(fā)紫的胖臉皮,肉松弛,長著一因濃密的連鬢胡子,還留著小胡子,有一雙爆得的大眼睛。如果不是這么不修邊幅,衣衫檻樓,甚至骯臟邋遢,這副體相倒還挺神氣的。他穿的是一件很舊的常禮服,肘部幾乎要磨破了;內(nèi)衣也油膩兮兮的,--這是家里的穿著。在他身旁有一股伏特加的氣味;但是他的風(fēng)度頗具魅力,有點裝模作樣,顯然竭力想用這種尊嚴(yán)的姿態(tài)來驚倒別人。先生不急不忙地走近公爵,臉帶親切的微笑,默默地握著他的手,不從自己的手里放開,細(xì)細(xì)地端詳了一會他的臉,似乎在辨認(rèn)某些熟悉的特征。

    *注語:預(yù)先通知。

    “是他!是他!”他輕輕地,但鄭重其事地說,“活脫活像!我聽到,人家常說起一個熟悉和親愛的姓氏,也就想起了一去不復(fù)返的過去……是梅什金公爵嗎?”

    “正是卑人!

    “伊沃爾金,一個退職和倒霉的將軍。斗膽請問您的名字和父稱?”

    “列夫·尼古拉耶維奇。”

    “對,對!是我朋友,可以說,是童年伙伴尼古拉·彼得羅維奇的兒子。”

    “我父親名叫尼古拉·利沃維奇。”

    “利沃維奇,”將軍改正說,但他不慌不忙,懷著一種充分的自信,仿佛他一點也沒有忘記,僅僅是無意間說錯而已。他坐了下來,也拉著公爵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我還抱過您呢!

    “真的嗎?”公爵問!拔腋赣H過世已有20年了!

    “是啊,20年了;20年又3個月。我們一起學(xué)習(xí)過;我直接進(jìn)了軍界!

    “父親也在軍界呆過,是瓦西利科夫斯基團(tuán)的少尉!

    “在別洛米爾斯基團(tuán)。調(diào)到別洛米爾斯基團(tuán)幾乎就在他去世前夕,我站在這里并祈求他安息。您母親……”

    將軍的手是因為憂傷的回憶而稍作停頓。

    “半年過后她也因受了風(fēng)寒而故世了,”公爵說。

    “不是因為風(fēng)寒。不是因為風(fēng)寒,請相信我老頭子。我當(dāng)時在,是我給她安葬的。是因為思念自己的公爵痛苦所致,而不是因為受了風(fēng)寒。是啊,公爵夫人也是令我永志不忘的!青春嘛!因為她、我和公爵,童年時代的朋友差點成為互相殘殺的兇手!

    公爵有點疑惑地開始聽他講。

    “我熱烈地愛上了您的母親,那時她還是未婚妻,我朋友的未婚妻。公爵發(fā)現(xiàn)了,也驚呆了。早晨6點多就找我,把我喚醒了。我驚訝萬分地穿著衣服,雙方都默默無語;我全部明白了。他從口袋里掏出兩桿手槍,相隔著手絹,沒有證人,再過5分鐘就互相把對方打發(fā)去永恒世界,何必要有證人呢?子彈上了蹬,拉直了手絹;站好了,互相把手槍對著心口,彼此看著對方的臉。突然兩人眼中淚如雨下,手都顫抖著。兩人,兩人同時這樣分了,這時自然地就是擁抱和彼此爭著慷慨相讓。公爵喊著:她是你的!我喊著:她是你的:總之……總之……您是住到……我們這兒來?”

    “是的,也許要住一段時間,、公爵說著,似乎有點遲疑。

    “公爵,媽媽請您去她那兒,”科利亞朝門里探頭喊道。公爵本已站起來要走,但將軍把右手掌放到他的肩膀上,友好地又他按到沙發(fā)上。

    “作為您父親的真正的朋友,我想提醒您,”將軍說,“我,您自己也看見了,我遭難了,因為一件慘禍;但是沒有受審!沒有受審!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是個難能可貴的婦女。瓦爾瓦拉·阿爾達(dá)利翁諾夫娜,我的女兒,也是個難能可貴的女兒!因為家境的關(guān)系我們出租住房,實在是前所未有的敗落!我原來是要當(dāng)總督的!……但我們始終很高興您來。然而,我家里正有不幸!”

    公爵疑慮而又十分好奇地望著他。

    “正在準(zhǔn)備締結(jié)一門婚姻,這是少見的婚姻。是一個輕薄女子和一個本可以成為宮廷士官的年輕人的婚姻。這個女人將被帶進(jìn)家來,而這里卻有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兒!但只要我還有口氣,她就別想進(jìn)來!我要躺在門口,讓她從我身上跨過去!……跟加尼亞我現(xiàn)在幾乎不說話,甚至避免遇見他。我特地先告訴您;既然您將住在我們這里,反正不講也會看到的,但您是我朋友的兒子,我有權(quán)希望……”

    “公爵,勞駕,請到會客室我這里來,”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本人已經(jīng)站在門口叫喚了。

    “信不信,我的朋友,”將軍大聲嚷道,“原來,我還抱過公爵呢!”

    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含著責(zé)備瞥了將軍一眼,又以探詢的目光看了一下公爵,但是什么話都沒有說。公爵跟在她后面走著;但他們剛到會客室坐下,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剛開始很急促地低聲告訴公爵什么的時候,將軍本人卻突然駕臨會客室。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立即閉口不言,帶著明顯的懊喪低頭做起她的編織活來。將軍可能注意到了這種懊喪,但依然保持著良好的情緒。

    “我朋友的兒子!”他對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喊道,“而且這么出乎意料!我早就已經(jīng)不再講了,但是,我的朋友,難道你不記得已故的尼古拉·利沃維奇嗎?你還尼見過他的……在特維爾?”

    “我不記得尼古拉·利沃維奇了。這是您父親嗎?”她問公爵。

    “是父親,但是,好像他不是在特維爾去世的,而是在葉利薩韋特格勒,”公爵不好意思地向?qū)④娭赋,“我是聽帕夫利謝夫說的……”

    “是在特維里,將軍肯定說,“在臨死前他被調(diào)到了特維里,甚至還是在病情發(fā)展之前。您當(dāng)時還太小,不可能記住調(diào)動和旅行的事;帕夫利謝夫則可能弄錯了,盡管他是個極好的人!

    “您也認(rèn)識帕夫利謝夫?”

    “這是個難得的人,但我是親身見到的。在他彌留之際我曾為他祝!

    “我父親可是受審判的情況下去世的,”公爵又指出,“雖然我從來也未能了解到,究竟因為什么才受審,他是死在醫(yī)院里的。”

    “唉,這是有關(guān)列兵科爾帕科夫的案件,毫無疑問,公爵本可以宣告無罪的!

    “是這樣嗎?您確實知道?”公爵懷著特別的好奇問。

    “這還用說!”將軍高聲嚷了起來,“法庭沒有做出什么裁決就解散了。案子是不可能成立的!這案子甚至可以說是神秘莫測的。連長拉里翁諾夫上尉要死了;公爵被任命臨時代理連長的職務(wù);好。列兵科爾帕科夫犯了偷窈,偷了同伴的靴料,換酒喝了,好。公爵申斥了科爾帕科夫并威嚇說要用樹條揍他,請注意,這是有上士和軍士在場的。很好,科爾帕科夫回到營房,躺到鋪板上,過一刻鐘就死了。非常好,但事情來得突然,幾乎是不可能的。不論怎么樣,把科爾帕科夫葬了;公爵報告了上面,接著就把科爾帕科夫除了名。’似乎再好也沒有了吧?但是整整過了半年、在一次旅的閱兵式上,列兵科爾帕科夫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似的出現(xiàn)在諾沃澤姆良斯基步兵團(tuán)第二營第三連中,還是那個旅和那個師!”

    “怎么回事?”公爵不由地驚呼起來。

    “不是這么回事,這是一個錯誤!蹦崮取ど降铝_未娜突然對他說,幾乎是憂郁地望著他!埃停铮睿恚幔颍椋螅澹簦颍洌恚穑!保

    “但是,我的朋友,說se trompe是容易的,可是你自己倒來解釋解釋這種事情!大家都束手無策。我本來會第一個出來說qu on setrompe,*但倒霉的是,我是見證人,還親自參加了調(diào)查組。所有當(dāng)面的對質(zhì)都證明,這正是那個人,就是半年前照通常的規(guī)矩列隊擊鼓安葬的那個列兵科爾帕科夫,不折不扣,這真是罕見的奇事,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同意,但是……”

    *法語:我的丈夫弄錯了。

    “爸爸,給您開飯了,”瓦爾瓦拉·阿爾達(dá)利翁諾夫娜走進(jìn)房間通知說。

    “啊,這太好了、好極了!我的確餓了……但是這件事,可以說,甚至是心理學(xué)的……”

    “湯又要涼了,”瓦里婭急不可耐地說。

    “馬上,馬上,”將軍走出房間嘟噥著說,“盡管做了許多查詢,”在走廊里還聽到他的聲音。

    “如果您要住在我們這里,您必須得多多原諒阿爾達(dá)利翁·亞歷山德羅維奇,”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對公爵說,“不過,他不會太來打擾您的:他吃飯也是單獨的。您自己也會同意,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缺點和自己的……特別的地方,有些人可能比他們慣于指手劃腳批評的人有更多的缺點。有一點我要十分請求您:如果我丈夫什么時候向您索要房租,您就對他說已經(jīng)交給我了。換句話說,就是交給阿爾達(dá)利翁·亞歷山德羅維奇,對您來說反正仍算交過了,但我僅僅是為了準(zhǔn)確無誤而請求您……瓦里婭,這是什么?”

    瓦里婭回到房間里,把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照片默默遞母親。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打了個顫,開始仿佛受了驚嚇?biāo)频模又鴳阎环N令人壓抑的痛苦心情細(xì)細(xì)端詳了一會照片。最后,疑問地看了一眼瓦里婭。

    “今天她本人給他的禮物,”瓦里婭說,“晚上他們就要決定一切!

    “今天晚上!”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仿佛絕望地低低重復(fù)著,“還有什么好說的?再已沒有任何懷疑了,希望也不復(fù)存在:她用照片說明了一切……是他自己給你看的嗎?”她驚奇地補(bǔ)充說。

    “您知道,我們已經(jīng)整整一個月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普季岑什么都對我說了,而照片是在那里桌旁的地板上;我撿起了它!

    “公爵,”突然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對他說,“我想問您(其實,正是為此我才請您到這里來的),您早就認(rèn)識我兒子了嗎?他好像對我說,您今天剛從什么地方來?”

    公爵簡短地解釋了自己的情況,略去了一大半內(nèi)容。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和瓦里婭聽他講完。

    *法語:是別人弄錯了。

    “我詢問您,并不是要探聽什么有關(guān)加夫里拉·阿爾達(dá)利翁諾維奇的事,”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指出,“在這點上您不應(yīng)弄錯。如果有什么事他自己不能向我坦述,我本人也不想背著他打聽那些事。剛才加尼亞在您在場時以及在您走后回答我詢問您的情況時說:‘他全部知道,沒什么要拘禮避嫌的!’說實在的,我請您來就是想知道,他這話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說,我想知道,到什么程度……”

    突然加尼亞和普季岑走了進(jìn);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馬上不說話了。公爵仍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而瓦里婭則走到邊上去了;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照片就在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小工作臺上最顯眼的地方,正對著她面前,加尼亞看見了照片,皺起了眉頭,煩惱地從桌上拿起照片,將它丟到放在房間另一頭的自己的書桌上。

    “是今天嗎,加尼亞?”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突然問。

    “今天怎么啦?”加尼亞猝然一驚,突然沖著公爵責(zé)罵起來,“啊,我明白了,原來您在這兒!……您究竟怎么啦,這是什么毛病還是怎么的?您就不能忍著點嗎?您終究也該明白呀,我的大人……”

    “這是我的過錯,加尼亞,不是別人,”普季岑打斷他說。

    加尼亞疑問地瞥了他一眼。

    “這可是更好,加尼亞,何況,”從一方面來說,事情就了結(jié)了,”普季岑喃喃著,走到一旁去,坐到桌邊,從口袋里換出一張寫滿了鉛筆字的紙,開始專心地細(xì)讀起來。加尼亞陰沉地站著,不安地等待著將會發(fā)生的家庭口角。他甚至都沒有想到在公爵面前賠禮道歉。

    “如果一切都了結(jié)了,那么,伊萬·彼得羅維奇說的當(dāng)然是對的,”尼娜·亞歷山槽羅夫娜說,“請別皺眉蹙額,也別生氣惱火,加尼亞,你自己不做說的事,我什么都不會問,我要你相信,我已完全屈服了,請可以放心!

    她說這些話時,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好像真的處之泰然。加尼亞很驚奇,但是小心翼翼地保持沉默和望著母親,等她把話說得明確些。家庭的口角對他來說已付出太高昂的代價,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覺察到兒子的謹(jǐn)慎,便帶著苦笑補(bǔ)充說:

    “你仍然在懷疑和不相信我;放心吧,不會像過去那樣,既不會哭泣流淚,也不會苦苦哀求,至少我是這樣。我的全部愿望是為了使你幸福,你也是知道這一點的;我是認(rèn)命了,但我的心將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無論我們將在一起還是分開。當(dāng)然,我只對我自己的行為負(fù)責(zé),你不能要求妹妹也這樣……”

    “啊,又是她!”加尼亞喊了起來,嘲諷和仇恨地望著妹妹,“媽媽,我再次向您發(fā)誓,我過去已經(jīng)許下的諾言:只要我在這里,只要我活著,無論是誰。無論什么時候,我都不許不尊重您。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是誰跨進(jìn)我家的門,我都堅持要求對您絕對尊敬……”

    加尼亞非常高興,以致幾乎用和解、溫情的日光望著母親。

    “我對自己絲毫也不擔(dān)心,加尼亞,你是知道的;所有這些日子我不是為自己操心和痛苦。據(jù)說,今天你們就一切了結(jié)了?究竟了結(jié)什么?”

    “今天晚上,在自己家里,她答應(yīng)要宣布:同意或否,”加尼亞回答說。

    “我們幾乎有三個星期回避談?wù)撨@件事了,這樣更好,F(xiàn)在,當(dāng)一切已經(jīng)要了結(jié)的時候,我只有一點敢于間你:.既然你并不愛她,她又怎么會你同意的答復(fù),甚至還送自己的照片?莫非你愛她這么一個……這么一個……”

    “這么吧,飽經(jīng)世故的女人,是嗎?”

    “我不。想用這樣的字眼。難道你能蒙混她到這種地步?”

    在這個問題中突然可以感覺到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激債。加尼亞站了一會,考慮了一下,也不掩飾自己的譏諷,說:

    “媽媽,您太沖動了,又忍不住了,我們往往就是這樣開的頭并激烈起來的。您說,不再盤間,也不再責(zé)備,可是又已經(jīng)開始了!最好還是不要再說了,真的,不要再說了;至少您曾經(jīng)有意……無論什么時候、無論怎么樣我都不會丟棄您;換一個人有這樣一個妹妹至少也得逃跑,瞧她現(xiàn)在是怎么看我的!我們就說到這兒吧!我本來是這么高興……您怎么知道我欺騙了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至于說瓦里婭,就隨她的便,--這就夠了。嘿,現(xiàn)在真是完全受夠了!”

    加尼亞越說兇激動,毫無目的地在房間里踱來踱去。這樣的談話馬上就轉(zhuǎn)到家里所有成員的痛處上。

    “我說過了,如果她進(jìn)這個家,我就從這兒出去,我也說話算數(shù),”瓦里婭說。

    “那是因為頑固!”加尼亞喊道,“因為頑固你才不嫁人!于嗎對我嗤之以鼻?我才不在乎呢,瓦爾瓦拉·阿爾達(dá)利翁諾夫娜;您愿意的話,哪怕現(xiàn)在就實行您的意愿也行。您已使我感到非常煩嫌。怎么啦!公爵,您終于決定離開我們了,”他看見公爵站起,便嚷了起來。

    加尼亞的聲音中可以聽得出他已經(jīng)惱怒到什么程度,那種情況下人自己幾乎也為這種光火感到痛快,于是便不受任何約束地,幾乎懷著一種越來越大的滿足,放縱著自己,任其發(fā)展。公爵在門口本已轉(zhuǎn)過身,想要回答什么。但是,他從得罪他的人臉上那種病態(tài)的表情中看到,此刻已到了一觸即發(fā)的地步,猶如一杯水只差一滴就會滿溢而出,于是便轉(zhuǎn)過身,一語不發(fā)地走出去。過了幾分鐘他從會客室里傳來的余音聽到,因為他不在場談話變得更粗聲大氣、直言不諱。

    他穿過客廳到了前廳要去走廊,‘然后到自己房間里。當(dāng)他經(jīng)過大門走近摟梯時,他聽見并發(fā)現(xiàn),門外有人在用足力氣打鈴,但是門鈴大概壞了:只是微微顫動,卻沒有聲音。公爵取下插銷,打開門,驚訝得往后退,全身甚至打了個頑:站在他面前的是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他根據(jù)照片馬上就認(rèn)了她。當(dāng)她看見他時,她的眼睛里迸發(fā)出惱怒的火光;她很快地走進(jìn)前廳,用肩膀把他從路上推開,一邊從自己身上脫著皮大衣,一邊怒沖沖地說:

    “如果懶得修門鈴,那么至少也該在有人敲門時坐前廳。嘿,瞧現(xiàn)在報皮大衣掉地上了,傻子!”

    皮大衣真的在地上;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沒有等到公爵脫下它,看也不看便自己把皮大衣往他手上扔去,但公爵沒能接住。

    “真該把你趕走。走,報告去!

    公爵本想說什么,但是卻茫然不知所措,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就拿著從地上撿起來的皮大衣向會客室走去。

    “嘿,瞧你現(xiàn)在拿了皮大衣走了!干嘛要拿皮大衣呀?哈一哈一哈!你是神經(jīng)病還是怎么的?”

    公爵回轉(zhuǎn)來,呆若木雞似地望著她;當(dāng)她笑起的時候,他也苦笑了一下,但還是說不出話來。在他為她開門的最初那一瞬間,他臉色刷白,而現(xiàn)在紅暈卻突然涌上了臉面。

    “這可真是個白癡!”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朝他跺了下腳,忿忿地喊了一聲,“喂,你到哪里去?喂,你去報告是誰來了呀?”

    “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公爵喃喃著說。

    “你怎么知道我的?”她很快地問他,“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去吧,報告去……那里干什么大叫大嚷來著?”

    “在吵架,”公爵回答道,便向會客室走去。

    他進(jìn)去時正是相當(dāng)關(guān)鍵的時刻: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很快就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她已“完全屈服了”;而且,她還袒護(hù)瓦里婭。已經(jīng)放下了寫滿鉛筆字的紙片的普季岑站在瓦里婭旁邊。瓦里婭自己并不畏怯,而且她也不是那種膽小怕事的少女;但是哥哥越說越變得粗暴無禮和不可容忍。在這種情況下,她通常是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嘲笑地、直愣愣地盯著哥哥看。她知道;這種姿態(tài)會使他失去最后一道防線。就在這個時刻公爵跨進(jìn)了房間并通報。

    “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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