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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利津王蘭，暴病死。閻王覆勘，乃鬼卒之悞勾也。責(zé)送還生，則尸已敗。鬼懼罪，謂王曰：“人而鬼也則苦，鬼而仙也則樂。茍樂矣，何必生？”王以為然。

鬼曰：“此處一狐，金丹成矣。竊其丹吞之，則魂不散，可以長存，但憑所之，罔不如意。子愿之否？”王從之。鬼導(dǎo)去，入一高第，見樓閣渠然，而悄無一人。有狐在月下，仰首望空際。氣一呼，有丸自口中出，直上入于月中；一吸，輒復(fù)落，以口承之，則又呼之：如是不已。鬼潛伺其側(cè)，俟其吐，急掇于手，付王吞之。狐驚，盛氣相尚。見二人在，恐不敵，憤恨而去。

王與鬼別，至其家，妻子見之，咸懼卻走。王告以故，乃漸集。由此在家寢處如平時。其友張姓者，聞而省之，相見，話溫涼。因謂張曰：“我與若家夙貧，今有術(shù)，可以致富。子能從我游乎？”張唯唯。曰：“我能不藥而醫(yī)，不卜而斷。我欲現(xiàn)身，恐識我者，相驚以怪。附子而行，可乎？”張又唯唯。

于是即日趣裝，至山西界。富室有女，得暴疾，眩然瞀瞑。前后藥禳既窮。張造其廬，以術(shù)自炫。富翁止此女，常珍惜之，能醫(yī)者，愿以千金為報。張請視之。從翁入室，見女瞑臥，啟其衾，撫其體，女昏不覺。王私告張曰：“此魂亡也，當(dāng)為覓之�！睆埬烁嫖蹋骸安‰m危，可救�！眴枺骸靶韬嗡帲俊本阊圆豁�，“女公子魂離他所，業(yè)遣神覓之矣�！奔s一時許，王忽來，具言已得。張乃請翁再入，又撫之。少頃女欠伸，目遽張。翁大喜，撫問。女言：“向戲園中，見一少年郎，挾彈彈雀；數(shù)人牽駿馬，從諸其后。急欲奔避，橫被阻止。少年以弓授兒，教兒彈。方羞訶之，便攜兒馬上，累騎而行。笑曰：‘我樂與子戲，勿羞也�！瘮�(shù)里入山中，我馬上號且罵；少年怒，推墮路旁，欲歸無路。適有一人至，捉兒臂，疾若馳，瞬息至家，忽若夢醒�！蔽躺裰�，果貽千金。王宿與張謀，留二百金作路用，余盡攝去，款門而付其子；又命以三百饋張氏，乃復(fù)還。

次日與翁別，不見金藏何所，益異之，厚禮而送之。逾數(shù)日，張于郊外遇同鄉(xiāng)人賀才。才飲博不事生產(chǎn)，奇貧如丐。聞張得異術(shù)，獲金無算，因奔尋之。王勸薄贈令歸。才不改故行，旬日蕩盡，將復(fù)覓張。王已知之，曰：“才狂悖，不可與處，只宜賂之使去，縱禍猶淺。”逾日，才果至，強(qiáng)從與俱。張曰：“我固知汝復(fù)來。日事酗賭，千金何能滿無底竇？誠改若所為，我百金相贈�！辈胖Z之。張瀉囊授之。才去，以百金在橐，賭益豪；益之狹邪游，揮灑如土。邑中捕役疑而執(zhí)之，質(zhì)于官，拷掠酷慘。才實(shí)告金所自來。乃遣隸押才捉張。數(shù)日創(chuàng)劇，斃于涂。魂不忘張，復(fù)往依之，因與王會。

一日，聚飲于煙墩，才大醉狂呼，王止之，不聽。適巡方御史過，聞呼搜之，獲張。張懼，以實(shí)告。御史怒，笞而牒于神。夜夢金甲人告曰：“查王蘭無辜而死，今為鬼仙。醫(yī)亦仁術(shù)，不可律以妖魅。今奉帝命，授為清道使。賀才邪蕩，已罰竄鐵圍山。張某無罪，當(dāng)宥之。”御史醒而異之，乃釋張。

張治裝旋里。囊中存數(shù)百金，敬以半送王家。王氏子孫以此致富焉。

聊齋之王蘭白話翻譯

利津縣有個叫王蘭的人，生急病死了。閻王復(fù)查生死簿，王蘭不該死，是鬼卒錯把他抓了來的，就責(zé)令鬼卒送他還生。但王蘭的尸體已經(jīng)腐爛，鬼卒怕他不能還生閻王治罪，就與王蘭商量說：“人成了鬼受苦，鬼成了仙就享樂。只要有樂享，何必再還生為人呢？”王蘭認(rèn)為很對，就同意了。小鬼對王蘭說：“這地方有個狐，成天煉丹，現(xiàn)在已經(jīng)煉成。我領(lǐng)你去偷那丹來吃，你的魂就不會散，可以長存于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沒有辦不到的事。你愿意不愿意？”王蘭聽了表示同意。

那鬼卒就領(lǐng)王蘭走進(jìn)一個高大的院落。見院內(nèi)樓閣整齊，清靜幽雅，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只狐，在月光下仰頭朝天，從口中呼出一粒丹丸，徑直飛入月中；一吸氣，那丹丸又落入狐口中。這樣一呼一吸接連不斷。鬼卒悄悄等在狐的身旁。等狐又呼出時，急忙用手搶來，交給王蘭叫他趕快咽下去。狐大吃一驚！怒氣沖沖地走過來，一看是兩個鬼，怕斗不過他們，就氣憤地走了。

王蘭與鬼卒告別，回到自己家中。他的妻子見了他就跑，王蘭叫住她，告訴妻子前后經(jīng)過，他妻子才漸漸不害怕了。從此他夫妻住在一起，和往常一樣生活。

王蘭有個朋友，姓張，聽說王蘭回來了，就來看他。見面后互相問好，王蘭便對張說：“我與你家素來都很窮，現(xiàn)在有辦法可以發(fā)財了。你能跟我出去游歷一番嗎？”姓張的沒有表態(tài)。王蘭又說：“我能不用藥就治病，不用卜算就知道人的吉兇。我想現(xiàn)原形，又恐認(rèn)識我的人害怕。所以，我只有附在你身上，咱兩人在一起，才能辦事。你說行不行？”姓張的這才答應(yīng)了。于是兩人當(dāng)天就打點(diǎn)行裝出發(fā)了。

他倆到了山西地界，聽說當(dāng)?shù)匾粋�財主的女兒生了急病，眼看要死了，前后不知請過多少醫(yī)生術(shù)士都沒治好。姓張的帶了王蘭的魂訪到財主家，自稱有辦法治病，保證起死回生。這個財主只有一個女兒，愛如掌上明珠，治病心切，愿出千金報答。張要求看看小姐的病，隨財主到小姐房里，見女子躺在那里，雙眼緊閉。掀開被子，用手摸摸身子，也沒有知覺，和死了一樣，只剩一口氣。王蘭附在張身上說：“這女子的魂已出舍了，應(yīng)快找回來�！庇谑切諒埖木透嬖V財主：“你女兒十分危險，但能治好�！必斨鲉査�：“需要什么藥？”張說：“什么藥也不要，是小姐的魂跑了，我已派神仙去找了�！�

過了一個時辰，王蘭回來，附在張的耳朵上說，女子魂已找回來了。姓張的請財主再進(jìn)屋看看，他又摸了一下女子，一會兒，女子伸了伸腰，一下就睜開眼了。財主大喜，馬上安慰女兒，并問她情況。女子說：“前幾天我去園子里玩，見一個少年用彈弓打麻雀；幾個人牽著高頭大馬跟在他后面。我急著想躲起來，被他們擋住了。少年拿弓給我，教我打彈弓，我覺得害羞，說了他幾句，他就捉我上了馬，笑著對我說：‘我樂意與你玩，你不要害羞�！�走了幾里路，進(jìn)了山。我在馬上一面喊一面罵，少年生氣，把我從馬上推下來。我想回家，又找不到路。正沒辦法時，一個人來捉住我的胳膊一路小跑，轉(zhuǎn)眼就到了家，只覺恍恍忽忽像做了個惡夢�！必斨饕宦牐�認(rèn)為太神奇了，果然拿出千金作為報酬。

王蘭與姓張的當(dāng)夜商量，把得到的千金報酬留下二百兩作為他倆的路費(fèi)，余下的全部由王蘭送回家去，交給王蘭的兒子，再命兒子給姓張的妻子三百兩。王蘭辦完了當(dāng)夜又返回來。第二天與財主告別時，財主不見姓張的帶著那千金，覺得他更加神奇，又送了些重禮給他。

過了幾天，姓張的在郊外遇到同鄉(xiāng)賀才。這個賀才整日喝酒賭博，不務(wù)正業(yè)，窮得和要飯的一樣。賀才聽說姓張的有發(fā)財?shù)姆ㄐg(shù)，得了許多金錢，就到處找他。王蘭暗中勸姓張的稍稍給賀才幾個錢打發(fā)他走�？墒琴R才改不了老毛病，十天就把錢用光了，還要來找張。王蘭已經(jīng)知道了，就再次對張說：“賀才放蕩瘋狂，不能長與他相處。只宜給些錢叫他走，恐惹禍還少�！边^了幾天，賀才果然又來找張，強(qiáng)要和張合作。張就對賀才說：“我就知道你還會來找我！你天天酗酒、賭博，千金也滿足不了你的無底洞。你要真心改過自新，我就給你一百兩銀子，你自謀生路�！辟R才高興得滿口答應(yīng)。張就倒了倒口袋的錢，都給了賀才。賀才有百兩銀子，反而賭得更厲害，又添了嫖妓的毛病，揮金如土�？h里的衙役見他花錢那么容易，懷疑他的錢來路不明，就逮捕了他。賀才到大堂被拷打?qū)弳�，受刑不過就說了實(shí)話，供出錢的來歷�？h官派人帶著賀才去捉姓張的。幾天后賀才棒傷潰爛，死在路上。但賀才的魂還沒有忘記姓張的，又去找到他附在他身上，與王蘭在一起。

一天，張、賀、王三人聚在煙墩喝酒，賀才醉了大喊大叫，王蘭制止他，他不聽。正遇上巡方御史從這里經(jīng)過，聽到有人大叫就命人搜查，抓住了姓張的。張害怕，就說了實(shí)話。御史聽了大怒，打了張一頓板子，并寫了牒文報告神靈。御史當(dāng)夜做了個夢，見金甲神人告訴他：“經(jīng)查王蘭是無辜而死，今為鬼仙，從醫(yī)也是仁術(shù)，不能按妖魅治罪。今奉上帝旨意，授為清道史。賀才邪蕩，已罰他到鐵圍山。張某無罪，應(yīng)即釋放�！庇�史醒來，覺得好生奇怪，就按夢中神人所說，放了姓張的。

張某治理行裝回到家里，口袋還存著幾百兩銀子，把一半恭送到王蘭家。王蘭家的兒孫們從此就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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