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 闡元機(jī)歷述新詩 溯舊跡質(zhì)明往事》
話說道姑道：“這詩起句雖系唐朝，但內(nèi)中事跡倒像從大周金輪女帝而起。待貧道先念幾句，自然明白：
皇唐靈秀氣，不僅畀須眉。帝座威推后。
這三句其義甚明，諸位才女自必洞悉了�！碧崎|臣道：“上二句與詔上‘靈秀不鍾于男子’之句相似，第三句大約說的就是太后？”道姑道：“才女所見不錯(cuò)。
奎垣乃現(xiàn)雌。
此句對(duì)的何如？可知其義么？”小春道：“‘帝座’、‘奎垣’對(duì)的極工，而‘推后’、‘現(xiàn)雌’四字尤其別致。據(jù)我揣奪：閨臣姊姊海外所見女魁星，大約就是此句。”道姑點(diǎn)頭道：“不錯(cuò)。
科新逢圣歷，典曠立坤儀�！�
春輝道：“這是總起女試頌詔之始，而并記其年，雖是詩句，卻是史公文法�！遍|臣道：“據(jù)我管見：這兩句定是緊扣全題，必須如此，后面文章才有頭緒，才有針線。仙姑以為何如？”道姑道：“才女高論極是。
女孝年才稚，親游歲豈衰？潛搜嗟未遇，結(jié)伴感忘疲。著屐循山麓，浮槎泛海涯。攀蘿防徑滑，捫葛訝梯危。橋渡虬松偃，衣眠怪石欹。霧腥黏蜃沫，霞紫接蛟漦。縱比蓬萊小，寧同培塿卑？”
花再芳道：“這幾句說的必是閨臣姊姊。昨日聽他尋親那段話，以為不過隨口亂說，那有十四五歲的孤身弱女，就敢拚了性命，深入荒山之理；莫講若花姊姊一人結(jié)伴，就再添幾個(gè)，無非是個(gè)弱女，有何能為。今聽這幾句詩，才知他跋涉勞碌，竟是如此辛苦！末一聯(lián)對(duì)句雖佳，但何以比蓬萊卻小而又不卑呢？”若花道：“那座大山生在海島，雖名小蓬萊，其實(shí)甚高，故有此二句。”道姑道：“這是才女身歷其境，所以明白。
泣紅亭寂寂，流翠浦澌澌。秘篆偏全識(shí)，真詮許暗窺。拂苔名已改，拾果路仍歧�！�
彩云道：“前幾句大約是泣紅亭碑記。但‘拂苔名已改’二句卻是何意？”若花道：“閨臣阿妹原名小山，后未因在小蓬萊遇見樵夫，接著家信，才遵嚴(yán)命改名閨臣。起初上山時(shí)，惟恐道路彎曲，日后歸時(shí)難尋舊路，凡遇岔道，于山石樹木上俱寫‘小山’二字，以便他日易于區(qū)別，那知及至回來，卻都變?yōu)椤|臣’二字。”蕓芝道：“以此看來，原來唐伯伯竟是已成仙家了�！钡拦玫溃�
“轍涸鱗愁渴，倉空雀忍饑。清腸茹異粒，滌髓飽祥芝。他日投簪去，憑誰仗劍隨？”
婉如道：“前四句是海外絕糧，以及閨臣姊姊餐芝之事，這都明白。至‘憑誰仗劍隨’，請(qǐng)教仙姑，卻是何人？”道姑道：“上面明明寫著‘劍’字，其義甚明，才女何必細(xì)問�！庇裰サ溃骸霸娚纤鶖㈤|臣姊姊事跡，長篇大論，倒像替他題了一個(gè)小照。我們一百人，若都象這樣，倒也有趣。”青鈿道：“都象這樣，卻也不難，大約刪繁就簡，只消八百韻也就夠了。就只可惜《韻書》無此寬韻�！钡拦玫溃骸叭魧⑺募埶铡恰种悮w在四寘，再把別的湊湊，大約也就夠了�！鼻噔毜溃骸八麄兇蛉の乙央y招架，怎么仙姑也來同我做對(duì)？”道姑笑道：“原來此中卻礙著才女？貧道如何得知。偶爾失言，罰一大杯�！碧m芝親自斟一巨觥送去。道姑飲畢道：
“林幽森黯淡，峰亂矗崎峗。星彈奔?xì)灴�，雷槍震殪獅�！�
蘭英道：“上二句大約描寫山景。下二句請(qǐng)教怎講？”司徒嫵兒道：“妹子記得麗蓉姊姊前在兩面曾以鐵彈退寇，第三句倒像說的就是此事�！蓖袢绲溃骸叭粽摰谒木�，看來坐中除了紫櫻姊姊，惟有俺最了然。當(dāng)日唐家姑夫同俺父親在麟鳳山被一群猛獸困住，幾遭大害，虧得紫櫻姊姊一陣連珠槍把猛獸傷了，才解此圍。那獸名狻猊，也是獅之種類�！遍|臣道：“‘星彈’、‘雷槍’，可謂天生絕對(duì)。聽了這種雄壯句子，遙想二位姊姊當(dāng)日那股神威，能不凜凜可畏！”道姑道：
“雅馴調(diào)駁馬，叱咤駭蟠螭。潮激鯤揚(yáng)鬣，濤掀鱷奮鰭。”閨臣道：“不料駁馬、人魚今日忽于詩中出現(xiàn)，令人意想不到。”瑤芝道：“原來姊姊知道。請(qǐng)教怎講？”閨臣道：“上兩句說的是若花姊姊同妹子，虧得駁馬才不致為虎所傷，下兩句說的是家父同我母舅，虧得人魚才不致為火所害：一獸一鱗之微，此詩亦必?cái)⒓埃梢娪猩票貢�。以此看來：魚馬之善，尚且不肯埋沒，何況于人？真是勉勵(lì)不��！”道姑點(diǎn)頭道：“誠哉是言！
踏波生剖蚌，跨浪直剸驪。罾掛逃魚腹，……
此三句坐中只有兩位曉得�！蓖袢绲溃骸斑@是棉楓姊姊之事�！北娙苏�(xì)問，只聽道姑道：
“裙遮倐虎皮�！�
婉如道：“此事也只得兩人明白。前年俺父親同姑夫在東口山游玩，忽見一只大蟲，正在害怕，誰知那虎把皮去了，卻是紅蕖姊姊。”眾人不明，洛紅蕖把前事說了，眾人都吐舌道：“這個(gè)豈非女中楊香么！”道姑道：
“萑苻遭困陒，荊棘脫羈縻。”
若花道：“若據(jù)‘萑苻’二字，大約說的是紅紅阿姊遇盜被擄，后虧女盜釋放，我們才得逃下山來�！钡拦玫溃�
“符獲踰墻逸，枚銜掣電追�！�
婉如道：“這是嫵兒姊姊盜旗，駙馬遣將追趕兩出熱鬧戲。怪不得麗蓉姊姊說他善能飛檐走壁，只這‘踰墻’二字就可想見了�！钡拦玫溃�
“聳身騰美俠，妙手嚇纖兒。秉燭從容劫，懷箋瞬息馳。”
紅蕖道：“這幾句不但描寫紫綃姊姊黑夜行劫以及寄信之事，并且連赤足亂鉆丑態(tài)一總也露了出來�！睂氃票娙硕枷蚣t蕖盤問，不覺大笑。玉芝道：“他劫甚么？”宋良箴見問，惟恐洛紅蕖失言，心十分著急。道姑道：“才女慢慢自然明白。
智囊曾起瘠，仙藥頓扶贏。紡績供朝夕，機(jī)樞籍淅炊。蒸蒸剛煮繭，軋軋又繅絲。壓線消寒早，穿針乞巧遲�！�
蘭芝道：“上兩句大約是蘭音姊姊向日所言蟲積之患。下四句婉如姊姊都知么？”易紫菱道：“此事前在綠香園久已聞得蘅香、芷馨二位姊姊都善養(yǎng)蠶織機(jī)，若據(jù)末句，只怕還是好針黹哩。”道姑道：
“劇憐編網(wǎng)罟，始克奉盤匜�！�
玉芝道：“據(jù)這兩句，莫非我們隊(duì)里還有漁婆么？”婉如道：“豈但漁婆，并且堂堂御史還做漁翁哩！”于是把尹元取魚為業(yè)，紅萸織網(wǎng)養(yǎng)親各話說了。眾人無不嘆息，都道：“若非仙姑今日念這詩句，我們何能曉得海外眾姊妹卻有這些奇異之事。最難得婉如姊姊都能句句破解出來，真比古跡還好聽。求仙姑莫要遺漏才好�！钡拦玫溃�
“棄國甘嘗薺，來王愿托葵。瀝誠遙獻(xiàn)表，抒捆密緘辭�！�
萃芳道：“這段話若非若花姊姊前在朝中說過，少不得又要?jiǎng)趧?dòng)婉如姊姊破解了�！钡拦玫溃�
“韻切留青目，談雄窘素髭。秾妍鍾麗質(zhì)，姽婳產(chǎn)邊陲�！�
錦楓道：“怪不得都說亭亭姊姊談文不肯讓人，據(jù)這‘窘’字，當(dāng)日九公受累光景可想而知。那知如今路上倒虧他老人家起早睡晚，種種照應(yīng)，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但談?wù)摲辞�，為何又留青目呢？”婉如道：“那時(shí)若不虧他另眼垂青，豈止‘問道于肓’，只怕罵的還不止哩，原來這詩用的字眼卻如此尖酸�！遍|臣道：“若以末句而論，倒像總結(jié)海外之意。不知下面是何起句，難道我們考試這樣曠典，只輕輕點(diǎn)了一句就不談了？”
道姑道：“如何不談？下面緊接就是此事，并且還將來源指出哩�！贝狠x道：“若說末句系結(jié)海外而言，那紫綃姊姊并非海外人，為何也列其內(nèi)？”道姑道：“前路茫茫，誰得而知。但此詩既將顏才女也列外洋，安知他日后不是海外人呢？”米蘭芬道：“請(qǐng)教女試來源究竟從何而起？就請(qǐng)?jiān)敿?xì)指示，我們外鄉(xiāng)人也好知其梗概�！钡拦玫溃骸澳銌杹碓疵矗�
緣繹回文字，旋圖織錦詩。掄才縈睿慮，制序費(fèi)宸思。昔閫能臻是，今閨或過之。金輪爰獨(dú)創(chuàng)，玉尺竟無私。鶚?biāo)]鳴鸞闕，鵬翔集鳳墀。堆鹽夸詠絮，膩粉說吟梔。巨筆洵稀匹，宏章實(shí)可師。璠玙尤重品，蘋藻更添姿。”
閨臣道：“我說安有如此大典竟置之不問，原來卻有如許議論，并將幽探、萃芳兩位姊姊繹詩，太后制序，也都一字不遺�！彼从⒌溃骸熬椭蝗绷送袢�、小春二位姊姊榜前望信一段佳話。”道姑笑道：“才女莫忙，只怕就在下面：
盼捷心征夢(mèng)，遷喬信復(fù)疑。榜開言咄咄，筵撤語期期。”
陽墨香道：“這幾句豈但描寫榜前望信情景，邊翠鈿姊姊赴宴，滿口結(jié)結(jié)巴巴，也都活畫出來。”舜英道：“若把末聯(lián)改作‘廁中言咄咄，筵上語期期’還更好哩。”芳芝道：“這卻為何？”舜英把婉如、小春聞報(bào)入廁狂笑光景說了，眾人無不發(fā)笑。道姑道：
“盛事傳三輔，歡呼動(dòng)九夷�！�
閨臣道：“‘九夷’二字用的得當(dāng)，連海外諸位姊姊赴試也一字不遺。據(jù)我看來：這首長句只怕就是仙姑做的�！钡拦玫溃骸昂我砸姷�？”閨臣道：“適才我剛說怎么不講考試，你就滔滔不斷，說出一大篇來，豈非是你大筆么？”道姑道：“貧道向來只知貿(mào)易，那會(huì)做詩，若會(huì)做詩，久已也來觀光了�！蓖袢绲溃骸跋晒盟f‘只知貿(mào)易那會(huì)做詩’這話，倒像俺姑夫在白民國同那先生講的；至‘觀光’二字，是海外道姑對(duì)俺閨臣姊姊說的：原來仙姑話中卻處處帶著鉤兒�！钡拦玫溃骸拔矣植粫�(huì)垂釣，那得有鉤；即使垂釣，也是無鉤之釣。”紫芝道：“我看這話只怕從那鉤中又套出一個(gè)鉤兒�！钡拦玫溃�
“千秋難儗儷，百卉有專司�！�
閨臣道：“女試自然是千秋罕有之事。但‘百卉有專司’是何寓意？”道姑道：“其中奧妙，豈能深知。若據(jù)字面而論：那‘百卉’二字，倒像暗寓百位才女嬌艷如花之意；至‘專司’二字，大約言諸位才女或授女學(xué)士之職，或授女博士之職，或授女儒士之職，豈非各有專司么？”閨臣聽了，不覺笑道：“仙姑講的卻也在理，我敬一杯�！钡拦靡参⑿︼嫯�，道：“才女莫非說我講的不是，要罰我么？我是隨口亂道，何足為憑。
慕仿承弓冶，綿延衍派支�！�
閨臣道：“昨日繡田、月芳二位姊姊只推不會(huì)寫字。若據(jù)這詩，豈非都是家傳么？”道姑道：
“隸從丹籀化，額向綠香麾�！�
余麗蓉道：“紫瓊姊姊府上‘綠香園’三字是鳳雛姊姊大筆，這卻知道；至于善隸書的卻不曉得�！碧秫P翾指著婉如道：“這位就是行家�！钡拦玫溃�
“御宴蒙恩眷，欽褒值政熙�！�
閨臣道：“書香、文錦二位姊姊前在‘紅文宴’蒙太后稱贊，業(yè)已名重一時(shí)，今又見之于詩，這才是真正名下無虛哩。”道姑道：
吐絨閑潑墨，剪絹愛和脂。邃谷馨彌潔，層崖影自垂。蜻蜒蘆繞籪，絡(luò)緯荳纏籬。團(tuán)扇矜揮翰，齊紈羨折枝。”
紫芝道：“這是昨日畫扇一段韻事，連花卉草蟲也都一一標(biāo)明，就只‘層崖影自垂’說的雖是撇蘭，幾乎把豬尾也露出來�！鳖}花道：“我在這里手不停毫，僅夠一寫，你還鬧我；設(shè)或?qū)戝e(cuò)，我可不管�！钡拦玫溃�
“凝神夸絕技，審脈辨良醫(yī)�！�
閨臣道：“若以‘良醫(yī)’二字參詳，可見麗春姊姊歧黃原非尋常可比。但上句不知所指何人？”紫芝道：“你問他么？就是那個(gè)拍桌子、打板凳、出神叫好的。”道姑道：
“詹尹拈堯萐，君平擲孔蓍。”
花再芳道：“這兩句大約說的蕓芝姊姊同妹子了�！弊现ゲ挥X鼻中哼了一聲。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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