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遣使接芳鄰巧言善誘 通幽羨老屋重價相求》
這時,惜珍已走得遠(yuǎn)了,烏二小姐連忙也走開,燕西由走廊上一路跟了下來。說道:“我真有句話對你說!币幻嬲f一面向前看,見惜珍已轉(zhuǎn)過回廊去了。便道:“我那張字條,你看見嗎?”烏二小姐笑道:“什么字條?我沒有看見!毖辔鞯溃骸澳悴灰b傻,不是看見字條,你怎么來著?”烏二小姐道:“我介紹密斯邱和你借書來了!毖辔鞯溃骸八我灾牢矣须娪半s志?”烏二小姐笑道:“那我怎樣知道?”說畢,把兩只雪白的胳膊豎將起來,抱著拳頭,撐著左邊的臉,格格的笑。燕西看見她這樣子,笑道:“到我那里去坐坐,我有話和你說。”烏二小姐把手輕輕地對燕西一推,說道:“我對白小姐說去,說你喜歡交女朋友。”燕西將她兩手捉住,說道:“交朋友,她也不能干涉我!睘醵〗銓墒滞鶓牙镆粖Z,轉(zhuǎn)身就走。她也不沿著回廊走,跨出小欄干,便閃到一叢花架子后面去。這花架子上,正安有一盞大電燈,見她將右手三個指頭,在嘴唇上一比,然后反過巴掌來對燕西一拋,就轉(zhuǎn)身跑進(jìn)里院門去了。
燕西一只手扶著走廊上的木柱,一只手插在褲兜里,呆呆地對里院望著。后面忽然有一個人喊道:“老七,一個人站在這里做什么?”燕西回頭看時,是他大哥金鳳舉。便道:“在屋子里坐著怪頭暈的,出來吸一吸新鮮空氣。”鳳舉道:“你出口就是謊。你要吸空氣,你那屋門口,一個大院子,比這里就寬敞得多,何必還到這里來?我剛才看見一個女子的影子一閃,又是一陣皮鞋響,不是有人在這里和你談話來了嗎?”燕西道:“分明你看見了,還問我做什么?”鳳舉道:“我說句老實話,勸你不要和烏家兩位來往。她兩人的外號,不很好聽!毖辔鞯溃骸八惺裁赐馓,我沒有聽見說過。”鳳舉道:“我不必告訴你。我若告訴你,你一定說我造謠!毖辔鞯溃骸八植皇俏沂裁慈耍液伪啬菢訛橹,你只管說,她有什么外號?”鳳舉道:“難道你一點兒都不知道么?”燕西道:“自然是一點兒不知道,我要知道,何必問你!兵P舉笑了一笑道:“她那個外號,可真不雅呢。叫她……”燕西道:“她叫什么?”鳳舉道:“咳!說起來真不好聽,她叫咸水妹呀。”燕西聽了這話,心里倒好象受了一種什么損失一樣。說道:“你這話有些靠不住,我不敢信。”鳳舉道:“我知道說出來了,你不相信嗎,這也難怪,情人眼里出西施啦。其實呢,你仔細(xì)一調(diào)查密斯烏的家境,你才知道這話有來歷。你想想看,她父親只那一點小差事,姊妹兩人每月給的汽車費,也就去一大半呀。能夠讓她姊妹倆晝夜奔走交際場中這樣揮霍嗎?由此類推,我們可想她倆用的錢,決不出自家中。錢既然不出自家中,下文也就不必說了。我看你和她,感情還不十分濃厚,所以老實說出來。不然,我還不說呢!毖辔麟m然不服他這話,但是他所舉的理由,卻極為充足。說道:“各人有各人的秘密,旁人哪會知道呢。再說,這話果然對的話,今天請客,是大嫂的東,為什么你不攔阻,還讓她請呢?”鳳舉道:“事先我原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會攔阻的,因為她請過你大嫂好幾回了。我主張趕快還了禮,以后少來往些。所以我常說:幾個熟人聽聽?wèi)虼虼蛐∨七不要緊,一卷入交際旋渦,花錢是小事,昏天黑地,不分晝夜,身體也吃不住。據(jù)我所聞,他們這些交際明星,不是適用烏氏姊妹這種辦法,沒有不虧空的。前沒兩天,何家大小姐,私私地拿了一些珠子,托你大嫂和她賣?茨菛|西要值三千上下,她說兩千塊錢就賣了。你想,何家那種人家是什么體面人家,那他的大小姐至于把首飾出賣,私債應(yīng)該到了什么地步?女人尚且如此,男人更何消說!”燕西道:“這事是真的嗎?”鳳舉說:“你如不信,你去問一問你大嫂!毖辔鞯溃骸安皇俏也恍,因為前天我還看見她在西來飯店大廳大請客,大概那一餐飯,總在四五百元。既然手頭很窘。何必還要這樣花錢?”鳳舉說:“惟其如此,所以虧空越鬧越大呀!毖辔髀犝f,便去思忖他們所以如此的原故。鳳舉見燕西低頭不語,自向后面去了。燕西抬頭,不見鳳舉,也各自回房。一回房,便想起落花胡同那個女孩子,心想,老大的話,果然不錯。若說交女朋友,自然是交際場中新式的女子好。但是要結(jié)為百年的伴侶,主持家事,又是樸實些的好。若是我把那個女孩子娶了回來,我想她的愛情,一定是純一的,人也是很溫和的,決不象交際場中的女子,不但不能干涉她的行動,她還要干涉你的行動啦。就以姿色論,那種的自然美,比交際場中脂粉堆里跳出來的人,還要好些呢。好,就是這樣辦。
主意想定,便按鈴將金榮叫了進(jìn)來。說道:“我挑剔你發(fā)一筆小財,你能不能辦到?”金榮笑道:“發(fā)財?shù)氖拢有不干的嗎?”燕西道:“干,我是知道你干。我是問你辦得到辦不到?”金榮道:“這就不敢胡答應(yīng),得先請請你的示。”燕西道:“我要圈子胡同十二號那所房子,你去找拉纖的,把那房子給我買來。”金榮道:“七爺說的是玩話吧?你要買那房作什么?”燕西道:“我和你說什么玩話,你和我買來得了,你看那房子要多少錢?”金榮道:“我又不知道那屋是朝東朝西,是大是小,知道要多少錢呢?”燕西也覺這話問得冒失了,便笑道:“我仿佛記得和你說過呢。好罷,你明天早上去看一看,再來回我的信。”金榮笑道:“七爺聽見誰說,那房子出賣?”燕西道:“我沒聽見誰說。”金榮道:“那末,是在報上瞧見廣告上出賣吧?”燕西道:“也沒有!苯饦s道:“這又不是,那又不是,你怎樣會知道人家房屋出賣呢?”燕西道:“我并不知道,我想買就是了!苯饦s道:“我的爺!你怎樣把天下事情看得這樣容易?這又不是什么店里鋪里的零星東西,我們要什么,便買什么,人家并沒有出賣的意思,我怎樣去問人家的價錢?”燕西道:“我看那所房屋是空的,不出賣,也出租,你去問問,準(zhǔn)沒有錯。”金榮低頭想了一想,他為什么要置起產(chǎn)業(yè)來,這不是笑話嗎?哦!是了。那里到落花胡同很近,大概就是為和那個人兒作街坊的意思。便笑道:“我這一猜,便猜到你心里去了。你要在那里買房,預(yù)備辦喜事呢。可是在那里到落花胡同,還隔著一條胡同呢!毖辔餍Φ溃骸澳銊e管,給我辦去就是了!苯饦s湊近一步,笑問道:“這自然是你私下買,要守秘密的。但是你預(yù)備了這些現(xiàn)款嗎?”燕西道:“我的事,我自然有辦法,不用著你多慮。我叫你去買房子,你就去買房子得了,別的你不用管!苯饦s不敢再多說話,免得找釘子碰,便答應(yīng)著出去了。
到了次日,金榮便根據(jù)燕西的話,自向圈子胡同十二號來看房子。一到門口,見關(guān)著兩扇大門,并沒有貼招租的帖子。在門縫里向里張望,里面空蕩蕩的,并沒有什么人。悄悄地聽了一會子,也沒有什么聲音,倒好象是一所空房。躊躇了一會子,不知道怎么好。心想,門既是由里朝外關(guān)的,一定里面有人,我且叫一聲試試看,便將門敲了幾下。接上聽見門里面有一陣咳嗽聲音,繼繼續(xù)續(xù),由遠(yuǎn)而近,踢踏踢踏,一陣腳步響。到了門邊,門閂剝落一聲,又慢慢地開了一扇門。金榮看時,伸出一顆腦袋來,一張枯蠟似的面孔,糊滿了鼻涕眼淚,毛蓬蓬的胡子里發(fā)出蒼老的聲音來,問道:“你找誰呀?”金榮賠著笑道:“我來看房的!蹦莻老頭子道:“我這房子不出賃呀!闭f畢,頭望里一縮。金榮怕他關(guān)上門,連忙將腳望里一插,人也進(jìn)去了。說道:“你這里不是空房嗎?怎樣不出賃?”那老頭子道:“人家不愿出賃,就不愿出賃,你老問什么?”金榮見他是個倔老頭子,不能和他硬上。便在身上掏出兩根煙卷,將一根遞給那老頭子道:“你抽煙!蹦抢项^子接了一根煙卷,便道:“你要取燈兒嗎?”說著,伸手在袋里摸了一摸,摸出幾根火柴,將一根擦著,和金榮燃煙。金榮道了一聲勞駕,將煙就著火吸上了。然后那老頭子也自己把煙吸上。金榮道:“你貴姓?”老頭子道:“我叫老李,是看房的!苯饦s道:“我猜就是。這種事,非年老忠厚的人,是辦不來的。還有別人嗎?”老李道:“沒有別人,就是我一個!苯饦s道:“你好有耐性,看得日子不少了吧?”老李道:“可不是!守著兩個多月了。”金榮一面說話,一面往里走。一看時,是一重大院子,把粉壁來一隔為二。里外各有一株槐樹,屋子帶著走廊,也很大的。就是油漆剝落,舊得不堪。走進(jìn)這重院子,兩邊抄手游廊。中間一帶假石山,抵住正面一幢上房,有兩株小樹,一方葡萄架,由這里左右兩轉(zhuǎn),是兩所廂房。廂房后面,十來株高低不齊的樹,都郁郁青青,映得滿院陰陰地。地上長的草,長得有三四尺長,人站在草里,草平人腹。草里穢土瓦礫,也是左一堆右一堆,到處都是?匆豢矗瑢嵲谑且凰鶑U院。草堆里面,隱隱有股陰霉之氣觸鼻。這房子前前后后,沒有一點興旺的樣子。金榮心里很奇怪,這屋子除了幾株樹而外,沒有一件可合我七爺意思的,他為什么看中了一定要買過來?金榮將前后大致一看,逆料這房東是有錢人家,預(yù)備把房子來翻造的。不然,這一所破屋,還留著干什么?便問那老人道:“這房為什么不賃出去?”老人道:“人家要蓋起來,自己住哩!苯饦s道:“什么時候動手呢?”老人道:“那就說不上。”看他樣子,有些煩膩似的。金榮在身上一摸,摸出兩張毛錢票,遞給老人道:“我吵你了,這一點兒錢,讓你上小茶館喝壺水罷。”老人道:“什么話!要你花錢!闭f時,他搓著兩只枯瘦的巴掌,眼睛望著毛錢票笑。金榮趁此,便塞在那老人手上了。老人將錢票收起,笑著說道:“我是這里收房錢的王爺叫來的,東家我也不認(rèn)識。你要打聽這里的事,找那王爺便知道。這幾日他常來,來了就在胡同口上大酒缸呆著。你到大酒缸那里去找他,準(zhǔn)沒有錯!苯饦s道:“我怎樣認(rèn)得他?”老人道:“他那個樣子容易認(rèn),滿臉的酒泡,一個大紅鼻子,三十上下年紀(jì),說話是山東口音。那大酒缸,除了他,也沒有第二個這樣的人!闭f話時,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男¤岉。聽那響聲,正在院墻外面,大概是小胡同里,銅匠擔(dān)子過去了。金榮道:“這墻外面,是什么地方?”老人道:“是落花胡同!苯饦s心里明白了,想道:我們七爺對于這事,真也想得周到。看這一所房子,連前門到后墻,都看了一周呢。既打了這個傻主意,大概非將房子弄到手是不罷休的。那老人道:“你要打聽這事,是想賃這房子嗎?”金榮便含糊答應(yīng)道:“是的。但是房東既然要蓋房,那是賃不成了!崩先说溃骸安灰o,你運動運動那王爺就成了。”說著,低了一低聲音道:“咱們都是和人家辦事的人,你還有什么不明白?”金榮笑著點了一點頭,便走出大門來。那老頭還說道:“你若是再來,只管敲門,我是一天到晚在這里呆著的!苯饦s知道是那幾毛錢的力量,含笑答應(yīng)去了。他想,既來一趟,索性把事情辦個徹底,因此就先到大酒缸去喝酒,打聽打聽姓王的什么時候來。
也是事有湊巧,不到半個鐘頭,就有一位酒糟面孔的人,自外面來。金榮看他那樣子,正和那老頭說的一般無二。金榮見他一進(jìn)門,連忙站起身來相讓。那人看金榮樣子,猜是同道朋友,也就點了一個頭。金榮道:“尊駕貴姓王嗎?”那人道:“對了,我叫王得勝。尊駕認(rèn)得我?”金榮道:“倒好像那里會過一面,只是記不起來!闭f著,便讓王得勝一處坐下,先就給他要了一壺白干。王得勝見人讓他喝酒,他就一喜,覺得金榮是誠心來交朋友的。只謙讓了一下,也就安之若素。金榮道:“我和你打聽一件事,那圈子胡同十二號的房子,是貴東家的嗎?”王得勝道:“是的!苯饦s道:“現(xiàn)空在那兒呢,為什么不賃出去?”王得勝道:“東家要翻蓋新的呢!苯饦s道:“我也知道,不過那房子老空著,到什么時候才賃出去呢?反正蓋好了賃出去,是得錢,不蓋好了賃出去,也是得錢。若是現(xiàn)在有人要賃,我看賃出去也好。”王得勝知道他是要求賃房子的,便道:“這話也是。不過房東他要蓋了新的再賃,他有他的算盤,我們哪里知道!苯饦s道:“敝東是因有一樁事要在這圈子胡同辦,一刻兒工夫,這里又沒有房子出賃,沒有辦法。恰好你這里房子空出來了,所以很想賃過來。至于房錢要多少,那倒好商量。”王得勝想了一想,知道他一定有什么要緊的事,非賃這房子不可。便道:“敝東家房子有的是,他倒不在乎幾個租錢。”金榮道:“這是咱們哥兒們自己說話,不必相瞞。我看王爺就能給貴東家作一大半主,只要你能湊合湊合,一定可以辦成功的。再不然的話,這房子也很狼狽了。若是貴東家能出讓,價錢一層,只要酌乎其中,倒是沒有什么關(guān)系的!蓖醯脛僖娝餍赃M(jìn)一步,要買這房子,心里倒很詫異起來。心想,難道我這房子出寶貝嗎?何以這個樣子要得厲害?于是就丟了房子不談,慢慢地探問金榮東家是誰,為什么喜事不辦?從頭到尾,盤問個不了。金榮一想,若是不把話說明,王得勝一定要當(dāng)作一種的發(fā)財買賣做,一輩子也說不攏。便把這屋是少爺要住的話說明了。至于要住的目的呢,就是為著要娶這附近一個姑娘作外室。王得勝喝了幾杯酒,未免有些醉意,笑著問道:“我打聽打聽,是哪家的姑娘?”金榮道:“我也不知道,反正總離這房子不遠(yuǎn)!蓖醯脛傧肓艘幌,笑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落花胡同冷家的。這兩條胡同,就要算她長得標(biāo)致。她住著的屋子,也是我們的,難怪你們少爺要想住這房子了。既然是你金府上要買,有的是錢,只要你舍得價錢,管他三七二十一,我就勸敝東賣了!苯饦s道:“那末,你看要多少錢?”王得勝道:“大概總要在一萬以上吧?”金榮笑道:“這所房子,屋是沒用了,就剩一塊地皮,哪里值得許多?”王得勝道:“要以平常論,怕不是只值四五千塊錢,現(xiàn)在你一個要買,一個不賣,不出大價錢哪行?再說,我還是白說一句,東家的意思,我還不知道呢!苯饦s見有了一些眉目,越發(fā)釘著往下說。約了明天上午,再在此地相會。今日各人告訴東家,商量此事。
當(dāng)時會了酒錢,走回家去,對燕西一頭一尾說了。燕西大喜,馬上就叫金榮分付開車,帶著金榮坐了汽車,就到圈子胡同來看房子。燕西進(jìn)去看了一遍,覺得屋子實在太舊。但是一到后院,他一看看隔壁,臉上忽露出笑意,好象記起了什么似的。于是帶著金榮,繞道走到落花胡同那屋后身來看了一會,果然前日晚上所看的那一排樹,正是后院。那屋和冷家緊隔壁。冷家門那邊,記得有一塊界石,這時一看,正是在墻轉(zhuǎn)角處。一看那界石上的字,和這邊墻腳下界石上的字,恰是一樣,同是三槐堂界四個字。燕西笑對金榮道:“那姓王的,不是說冷家住的房,也是他的嗎?這一看,果然不錯。你告訴他,我全買了!苯饦s道:“那邊一所破屋,他就要一萬,這邊屋雖然很小,卻是好好的,怕又不要三四千嗎?”燕西道:“哪要你和我心痛花錢,你只把事情弄得好好的也就得了!毖辔骺戳艘槐,正是高興。心里盤算著,就派他一萬吧,反正總值個六七千,那吃虧也有限,只當(dāng)一場大賭輸了。我那存款折上記得還有六七千塊錢,各處湊著借三四千,也不值什么,這事就妥了?戳艘槐椋媱澮槐,甚是高興;氐眉胰ナ裁匆膊贿^問,一直就回臥室,去盤自己的帳。可是在床底下那小保險箱子里,將存折拿出來一看,大為失望,只有二千多塊錢了。自己好生疑惑,心想,我怎樣就把錢花去許多?便從頭至尾,將帳看了一看,覺得也差不多。這時,玻璃窗上,發(fā)出一種磨擦的聲音。猛然一抬頭,只見窗子外,一個花衣服的影子一閃。燕西問道:“誰?”窗子外有人笑著答道:“是我!毖辔餍Φ溃骸靶z,你進(jìn)來,我有話和你說。”小憐道:“我不進(jìn)來。你有什么事?”燕西道:“真有事,你進(jìn)來!毙z道:“巧啦!我來了,你就有事。我不來呢,你這事叫誰做去?”燕西道:“你不信,我也沒法,我自己做罷。”小憐道:“真有事嗎?進(jìn)來就進(jìn)來,你反正不能吃我下去!闭f時,笑著進(jìn)來了。燕西見她穿了一件白底印藍(lán)竹葉的印度布長衫,笑道:“駭我一跳,我怕是南海觀世音出現(xiàn)了呢!毙z笑道:“這是我新做的一件衣服,你看好不好?”燕西道:“好!好得很!我不是說了,象觀音大士吧?”小憐道:“你是笑我,哪是說好哩?”燕西笑道:“你別動,讓我仔細(xì)看看!闭f著,站起身來,歪著頭對小憐周身故意仔細(xì)地看。小憐道:“我知道你沒有什么事嗎。”說畢,掉轉(zhuǎn)身子就要跑。燕西一把將她衣裳拖住,說道:“真有事,你別跑!闭f著,就把扔在沙發(fā)椅上的存折,撿了起來,遞給小憐道:“勞你駕,給我細(xì)細(xì)地算一算,帳目沒有錯嗎?”小憐道:“你自己為什么不算?”燕西道:“我是個粗心人,幾毛幾分的,我就嫌它麻煩,懶算得?墒遣凰銕酌珟追,又合不起總數(shù)來。我知道你的心最細(xì),所以請你算一算!毙z笑著把一只左眼睛目夾鋁韉哪了一下,又把嘴一努,說道:“別灌米湯了!毖辔鞯溃骸肮盅!這灌米湯一句話,你又在哪里學(xué)來的?”說時,握著小憐一只手,笑道:“我為什么要灌你的米湯?”小憐的手一揮,說道:“別鬧,讓人看見了,成什么樣子?要我算不要我算?要我算,你就坐在一邊不許動。不要我算,我就走了!闭f完,身子一扭,臉朝著外,就有想走的樣了。燕西連忙搶上前,擋住門,兩手一伸開,說道:“別走!別走!就讓你好好地算,我坐在一邊不動,這還不行嗎?”小憐道:“那就行。”便坐在桌子邊,用筆算法一筆一筆的,把那存折上的帳算起來。她算帳時,依舊不住地用眼睛瞟著燕西,看他動不動。燕西只是微笑,身子剛一起,小憐扔筆就跑。跑到窗子外,然后說道:“我知道你要動手動腳呢!毖辔髟谖葑永镎f道:“叫你算帳,你怎樣不算完就跑了?”小憐道:“我都算完了,沒有錯!毖辔鞯溃骸翱倲(shù)是多少?”小憐道:“那存折上不寫得清清楚楚嗎?還問我作什么?”說時,人已走遠(yuǎn)了。燕西自言自語道:“這東西,喜歡撩人,撩了人,又要跑,矯情極了。哪一天我總要收拾收拾她!”猛一抬頭,只見張順站在面前,不由得臉上一紅。說道:“進(jìn)來作什么?”張順道:“不是七爺叫我嗎?”燕西道:“誰叫了你?”張順笑道:“你還按著鈴呢。”燕西低頭一看,果然自己手按在電鈴機上。笑道:“我是叫金榮!睆堩樀溃骸捌郀敳皇墙兴鋈チ藛?”燕西道:“那就算了罷!睆堩樏恢^腦,自走了。燕西撿起存款折,把數(shù)目又看了一遍,心想,這個數(shù)目和預(yù)算差得太多了,怎樣能夠買房呢?現(xiàn)在只有兩個法子,第一個法子到銀行里去透支一筆,第二個法子是零碎借去。不過第一著,怕碰釘子,還是實行第二著罷。他主意已定,于是實行第二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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