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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回 再接再厲》

    范寶華這一口氣地奔波著,直走到中國銀行來。中國銀行是出立黃金儲蓄券的次一據(jù)點。在他的理想中,是比中央銀行的生意,應(yīng)該輕松一些的。及至到了中國銀行門口一看,早見人陣拖了一條長蛇,由門口吐了出來,沿著那大樓的墻根,拖過了幾十家鋪面。

    老范點了點頭,帶了幾分微笑看著他們。夾著一只皮包,走進(jìn)了大門,這卻讓他感到新奇,和中央銀行定黃金的人,又是另外一個局面。那買黃金人擺下的陣線,是進(jìn)大門口之后,并不是繞了圈子走向柜臺,而是拉了一根曲線,走上樓梯。在樓梯上,人排了雙行,一排人臉朝上,一排人臉朝下,分明是個來回線。

    范寶華要看這條線是怎么拖長的,也就順著路線走上樓去。上了二層樓,陣線還徑直地向前,又踏上了三層樓,到了三層樓,人陣在樓廊的四方欄桿邊,繞了個圈子,然后再把陣頭向樓下走。這些作黃金儲蓄的人,似乎有了豐富的經(jīng)驗,有帶溫水瓶的,有帶干糧袋的。下到了二層樓,這是來得相當(dāng)早的人了。已把跑警報時候帶的防空凳子放在樓板上,端正地坐著。(注:防空凳是以四根小木根,交叉地支著。棍子兩頭有橫檔。上端蒙厚布。支起來,有一尺見方的平面。折起來,可以收在旅行袋里。)老范想著,他們倒是會廢物利用。

    下了二層樓,這更是長蛇陣的陣頭。這些人必然是半夜里就到中國銀行門口來等著,才能夠站到這個地方來。為了買黃金,這些人真夠吃苦的,不用說,是熬了一個整夜了。他這樣地想著,對陣頭上的人看了一看,倒覺得是自己過慮,人家腳下,都放著一個小鋪蓋卷兒,這正是春深的日子,四川的氣候,又特別暖和,有一條小褥子,就可以睡得很舒服,這個辦法,倒是很對的,干脆就在中國銀行屋檐下睡著,比一大早的摸到這里來總自在些。

    為了贊許這些人的計劃,臉上就帶了三分微笑,旁邊黃金長蛇陣中有人叫道:"范先生,你沒有排上隊嗎?"范寶華向他看時,有個穿灰布長衫的小胡子,白胖的長臉,鼻子上帶些酒糟暈,禿著一個和尚頭,腳下放了個長圓的藍(lán)布鋪蓋卷兒。他怔了一怔,不知他是誰。他笑道:"范先生,你不認(rèn)識我嗎?我和李步祥住在一塊的。"范寶華想起了他是那個堆棧里的陳伙計。便笑道:"哦!陳先生,不錯嗎,排班排到這個地方,你一定買得上。"

    陳伙計嘆了一口氣,搖搖頭笑道:"人為財死。實不相瞞,昨晚上八點多鐘,吃過晚飯我就來了。我以為我總是很早的,哪曉得在我前面就有四五十個人。我?guī)Я虽伾w卷,就在銀行左隔壁一家雜貨鋪屋檐下,攤開了小褥子,靠了人家的鋪門半坐半睡,熬到天亮。今天早上,霧氣很大,變成了毛毛雨,灑得我滿身透濕。"說著,手牽了兩下灰布長衫,笑道:"這原來都是濕的,現(xiàn)時在我身上都陰干了。"范寶華笑道:"你真是老內(nèi)行,還知道帶了鋪蓋卷來。"

    陳伙計笑道:"又一個實不相瞞,我排班定黃金儲蓄單,今天已是第四次了。"范寶華笑道:"你真有辦法,買得多少兩了?"陳伙計笑道:"我自己哪有這多錢,全是給人家買的。"說著,手抓了老范的手,將嘴伸到他耳朵邊,向他低聲道:"范先生,你難道不知道嗎?金子本來在一號就要漲價的,因為走漏了消息,有人大大的玩花樣,因此又延期了,可是黑市和官價相差得太多,國家銀行不能不調(diào)整。只要有錢有機會,我們就當(dāng)搶進(jìn),弄一文是一文,弄一兩是一兩。"

    范寶華笑道:"你是哪里得來的這些消息?"陳伙計笑道:"這消息誰不知道?"說著,將嘴對擺陣勢的人一努,接著道:"他們的消息多著呢。"范寶華對這人陣看著,見那些人的臉上,全是含著笑容的,兩道眉毛不住閃動,心里這就想著,消息傳得這樣普遍,就是官價不會提高,黑市也會提高的。于是在樓下轉(zhuǎn)了個圈子,就二次再跑到萬利銀行來。

    他在路上走的時候,就有了一肚子的話,預(yù)備見到了何經(jīng)理,自行轉(zhuǎn)圜。不料走進(jìn)經(jīng)理室的門,這啞謎就讓人揭破了。他由寫字椅子上站起來,兩手按了桌沿站定,睜了眼望著他,然后笑道:"我猜你一定要回來的。老兄,我告訴你一個驚人的消息。金價黑市一度接近六萬大關(guān)。"

    范寶華夾著肋下那個皮包,站著呆了一呆。因道:"你怎么知道我會再來呢?"何經(jīng)理笑道:"金子這樣波動,不是商業(yè)銀行買進(jìn),還會是些小戶頭弄起來的不成?這樣,當(dāng)然銀根緊起來,而老兄這樣拿黃金儲蓄單去押款的人,決不止十個八個。大家都曉得這樣掉花槍,難道作銀行的人,他就不曉得掉這個花槍嗎?他有那些頭寸押你的定單,他們自己不會去直接作黃金儲蓄嗎?除了我們?nèi)仲I賣,七分交情,誰肯拿給人家押儲蓄單。因此,我就料著老兄到別家銀行去作押款,決計不能如意成功,來支煙吧。"他說到這里,突然把話一轉(zhuǎn),轉(zhuǎn)到應(yīng)酬上去。把桌子上的賽銀紙煙盒托住,走出位子送到范寶華面前來。

    范寶華夾著那個皮包,還怔怔地站著,在聽何經(jīng)理的話呢,見他把紙煙盒送過來,這才先取了一支煙在手,然后把皮包放下來,將那支煙在寫字臺上連連頓了幾下。然后在身上掏出打火機來,緩緩地動作著,斜靠了何經(jīng)理的寫字臺,把紙煙點著,他很帶勁地將打火機蓋子蓋著,向上一拋,然后伸手接住。另一只手,兩個指頭夾住紙煙放到嘴唇里,抿著吸了一口,一支箭似的噴了出來。接著搖了兩搖頭道:"我算失敗了。"

    何經(jīng)理坐在寫字椅子上,望了他微笑道:"范先生你沒有什么失敗呀。你拿兩萬元買一兩金子,現(xiàn)在是六萬元的黑市,你賺多了。你還要押款再做一筆呢,你打算盤打到我們頭上來了。嘻嘻!"他說到這里,露著門牙聳著嘴上的一撮胡樁子笑了起來,笑的聲音,雖然不大,只憑他眼角上復(fù)射出一叢魚尾紋來,就知道笑聲里藏有許多文章。便問道:"何經(jīng)理原來答應(yīng)我的四百萬,大概也有點變化了吧?"

    何經(jīng)理伸著手,將寫字臺上的墨水瓶,鋼筆插,墨盒子,毛筆架子,陸續(xù)地移了一移,又聳著嘴唇上的胡樁子嘿嘿地笑了一下。他只向客人望著,并不說什么。范寶華捏了拳頭將他寫字臺一捶,沉了臉色道:"我看破了。何經(jīng)理,你若是借四百萬元給我,我出十二分的利息。雖是利息重一點,我先借來用兩個月再說,等我把頭寸調(diào)齊了……"

    何經(jīng)理點點頭笑道:"對的,你還是早還了銀行的好。子金是那樣的重,若是等了儲蓄券滿期兌了金子還款,六個月的復(fù)利算起來,也就夠五萬多一兩的了。"說著,一打桌上的叫人鈴,聽差進(jìn)來了。何經(jīng)理一揮手道:"把劉主任請來。"聽差出去,劉主任進(jìn)來了。

    他是個穿西服的浮滑少年,只看他那頭發(fā)梳得油光滑亮,就可以知道他五臟里面,缺少誠實兩個字。何經(jīng)理沉重著臉色問他道:"我們上午還可以調(diào)動多少頭寸?"這劉主任尖削的白皮臉子上,發(fā)出幾分不自然的微笑,彎著腰作個報告的樣子道:"上午沒有什么頭寸可以調(diào)動的了。"何經(jīng)理道:"想法子給范先生調(diào)動三百萬吧。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人家了。"劉主任在他那不帶框的金絲眼鏡里,很快地掃了范寶華一眼,然后出去了。

    老范道:"何先生,你不是答應(yīng)四百萬嗎?"何經(jīng)理道:"就是三百萬我也很費張羅呢。"范寶華坐在寫字臺對面椅子上,兩手抱在懷里沉著臉子,呆望了他的皮鞋尖,心里想說句不借了,可是轉(zhuǎn)念想到三百萬元還可以儲蓄一百五十兩黃金,這個機會不可犧牲。有什么條件還是屈服了吧。他這樣地想著,那兩塊繃緊了的臉腮,卻又慢慢地輕松下來。向何經(jīng)理笑道:"人為財死,我一切屈服了。你就把表格拿出來,讓我先填寫吧。老實說,我還希望得著你的支票,下午好去托人排班定貨。"

    何經(jīng)理見他已接受了一切條件,便笑道:"范兄,我們買賣是買賣,交情是交情。這三百萬元,你若是決定作黃金儲蓄的話,我可以幫你一點小忙,我和你代辦,明天下午手續(xù)辦全,后天下午,你到我手上來拿一百五十兩的黃金定單。"范寶華望了他道:"這話是真?"何經(jīng)理道:"我和人家代辦的就多了。"范寶華道:"既是可以代辦,上次為什么不給我代辦呢?"何經(jīng)理想了一想,笑道:"上次是我們替人家辦得太多了。"范寶華拱拱手道:"貴行若能和我代辦,那我省事多了。感激之至。"

    正說到這里,那位劉主任已送了三張精致的表格,放到沙發(fā)椅子面前的茶幾上。他拿過來看看,絲毫不加考慮,在身上拿出自來水筆,就在上面去填寫。何經(jīng)理向他一擺手。笑道:"我們老朋友,不須這些手續(xù)。你把那二百兩的黃金儲蓄單拿來,我們開一張收條給你就是。到期,你拿收條來取回定單,什么痕跡都沒有,豈不甚好?"范寶華道:"那押款的本息,怎么寫法呢?"何經(jīng)理道:"你不必問,反正我有辦法就是了。"

    范寶華到了這時,一切也就聽銀行家的擺弄。打開皮包,將那張黃金定單,送到經(jīng)理的寫字臺上。何經(jīng)理看了一看,并沒有錯誤,便站起來笑道:"你等一等,我親自去催他們把手續(xù)辦好。"說著,拿了那黃金定單走了。范寶華自也有他的計劃,明知他是出去說什么話了,也不理會。

    約莫是六七分鐘,何經(jīng)理回來了,笑著點點頭道:"正在辦,馬上就送來,再來一支煙吧。"他又送著煙盒子,敬了一遍煙。閑談了幾句,那位劉主任進(jìn)來了,手拿著兩張單據(jù)送呈給何經(jīng)理。他看過了,蓋過了章,先遞一張支票給范寶華,笑道:"這是三百萬元。你若是交給我們代辦的話,我們再開張收據(jù)給你。啰!這是那黃金儲蓄單的收據(jù)。"說著,又遞一張單子過來。

    范寶華接著看時,上寫:茲收到范記名下黃金儲蓄單一紙,計黃金二百兩。抵押國幣三百三十六萬元。一月到期,無息還款取件。逾期另換收據(jù)。否則按日折算。另行寫的是年月日。范寶華看完了,笑道:"這幾個字的條件,未免太苛刻一點。這樣算,第二個月,我這張定單就快押死了。"何經(jīng)理笑道:"我們對外,都是這樣寫,老兄也不能例外,反正你也不能老押著,背上那重大的子金。"范寶華將巴掌在沙發(fā)上拍了一下,點著頭道:"好,一切依從你便了。"說著,把那三百萬元支票,交回給何經(jīng)理。他倒是把手續(xù)辦得清楚,立刻寫了一張收到三百萬元的收據(jù)。

    范寶華奔忙了一上午,算告了一個段落。先回到寫字間里去看看,以便料理一點生意上的事。到了屋子里,見陶伯笙李步祥同坐在屋子里等著。便笑道:"幸而是二位同來,若是一個人可惹著重大的嫌疑了。"他說著,將皮包放到寫字臺抽屜里。人坐到寫字椅上,兩只腳抬起來,架在寫字臺上。嘆了一口氣道:"這些錢鬼子做事,真讓人哭笑不得,氣死我了。"陶伯笙問時,他把今日跑兩家銀行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

    陶伯笙微笑道:"這槍花很簡單。萬利銀行算是用一百五十兩黃金,換了你二百兩黃金。"范寶華道:"可不就是這樣。反正我把三百五十兩黃金拿到手,將來期滿兌現(xiàn),決不止七百三十六萬元。"李步祥坐在寫字臺邊的小椅子上,笑道:"這一陣子,走到哪里,也是聽到人談黃金。不要又談這個了。我插句問一問吧。范先生剛才說我們會惹重大的嫌疑,這話怎么講?"

    范寶華放下寫字臺上的兩只腳將桌子抽屜打開來,伸手在里面拍了兩下。因道:"我這里放了一抽屜的鈔票,前兩天被竊了。席卷一空,一張都沒有了。"陶伯笙道:"是嗎?你這屋子是相當(dāng)謹(jǐn)慎的。"他說著,對屋子周圍看了一看。范寶華道:"這個賊是居心害我,先把我的鑰匙偷去了,再混進(jìn)我的屋子來開抽屜。這個人我倒猜了個四五成,只是我一點根據(jù)沒有,不敢說出來。我姓范的也不是好惹的,將來不犯到我的手上便罷,若是犯到了我手上,我叫他吃不了,兜著走。"說著,他冷笑了一聲。

    陶李二人對望了一下,沒說什么。范寶華笑道:"你二位可別多心,我不能那樣不知好歹,會疑心我的朋友。充其量不過是二三十萬元,我們誰沒有見過。"陶伯笙一縮頸脖子,伸了一伸舌頭,笑道:"今天幸而我是邀著李老板同來的。這個我倒有點奇怪。我看見過的,你那開抽屜的鑰匙,都揣在身上口袋里的,誰有那本領(lǐng),在你身上把鑰匙掏了去?"

    范寶華道:"我也就是這樣想。錢是小事,二三十萬元,我還不在乎。不過這個梁上君子,有本領(lǐng)在我口袋里把鑰匙掏了去,又知道我這抽屜里有錢,這是個奇跡。為了好奇,我自己免不了當(dāng)一次福爾摩斯,要把這案子查出來。"陶伯笙道:"在你丟錢的前一兩天,和什么人在一處混過?"

    范寶華搖搖手道:"這事不能再向下說了,再向下說,我自己就不好破案了。"李步祥聽了,不住地用手摸著下巴頦,瞇了眼睛微笑。

    范寶華道:"你笑什么?你知道這小偷是誰?"李步祥道:"我說的不是你丟錢的事,我覺得你要作福爾摩斯,有點兒自負(fù)。你若是那樣會猜破人家的心事,怎么萬利銀行給你儲蓄黃金一百五十兩,你倒把二百兩黃金單據(jù),就換給了人家呢?而且每個月還出人家十二分利息呢。你一個月到期,把那張黃金儲蓄單取了出來,還不過是損三十六萬元的子金。你若是拖延得久了,那就是把二百兩黃金,變成一百五十兩黃金了。人家作生意,本上翻本,利上加利,可是到了你這里儲蓄黃金,好像就不是這個情形。"他一面說著,一面摸著臉。好像說出來有點尷尬,又好像很是有理由,慢慢吞吞地把這話說完。

    范寶華坐在寫字臺邊,手里盤弄著賽銀的紙煙盒子,靜靜地把話聽了下去,等著李步祥把話說完,他還繼續(xù)地將紙煙盒子盤弄著,低頭沉思著約莫是四五分鐘。然后伸手一拍桌子道:"我不能失敗,我得繼續(xù)的干。老陶,你得幫我一點忙。"陶伯笙望了他道:"我?guī)湍愕拿?我有什么法子呢?我也只能和你站站班而已?

    范寶華搖了兩搖頭道:"我不要你排班。不過我還得借重你兩條腿,希望多和我跑跑路。"說時,手里盤弄著紙煙盒,又低頭沉思了幾分鐘,將手一拍桌子,昂了頭道:"我告訴你吧。我還有一批鋼鐵零件和幾桶洋釘子,始終舍不得賣掉,現(xiàn)在可以出手了。你想法子給我賣了它,好不好?"說著,他打開皮包在里面翻出了一張單子,向?qū)懽峙_上一放,因道:"你拿去看看,就是這些東西,我希望能換筆現(xiàn)錢。拿到了錢我就再定它一票黃金,把那三百萬元也給還了。"陶伯笙將紙單拿到手上仔細(xì)看了一看,點著頭道:"這很可以換一筆錢,不過兜攬著搶賣出去……"

    范寶華又拍了一下桌子道:"我就是要搶賣出去。喂!李步祥,你想不想發(fā)個小財?你若想發(fā)小財,你也幫著我跑跑腿。照行市論,大概賣八百萬,我把利息看輕一點,就是七百多萬,我也賣了。我有買進(jìn)他一千兩金子的雄心。"說著,他豎起右手,伸出了食指,筆直的指著屋頂,而且把指頭搖撼了幾下。他又道:"換句話說。我最多只望有八百萬到手,假如超出了八百萬的話,那就是你二位的了。希望你們二位努力。"說著,將手指點了他兩人幾下。

    李步祥笑著將胖臉上的肌肉顫動了幾下,望了老范道:"不開玩笑?"范寶華道:"我要開玩笑,也不能拿老朋友開玩笑呀。作投機生意,當(dāng)然是六親不認(rèn),可是到了邀伴合伙,這就不能不給人家一點好處。"李步祥伸手摸摸禿頭,向陶伯笙道:"老陶,這不失是個發(fā)小財機會。假如賣出了八百萬,二一添作五,我們拿了錢……"范寶華不等他說完,接著道:"每人再做幾兩黃金儲蓄。"

    陶伯笙站了起來,拍著李步祥的肩膀道:"老李,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跑。"李步祥站了起來,向范寶華道:"我們有了消息,就回你的信,可是你一出了寫字間,滿重慶亂跑,我們到哪里去找你?"范寶華道:"你也不要太樂觀了。上千萬元的買賣,哪里一跑就成功。"李步祥道:"那不管,反正我們拼命地去跑。無論如何,今天晚上到你家里去回信。"說著,帶了滿臉的笑容,挽著陶伯笙的手走了。

    范寶華對于這兩人的出馬,并沒有寄予多大的希望,自己還是照樣地出去兜攬,到了晚上九點鐘,才夾了皮包回家。推開大門,就看到樓下客室里,燈火通明,聽到吳嫂笑道:"范先生不在家,我就能作主。他這個家,沒得我,硬是不行,啥子事我都摸得很對頭。"

    進(jìn)去看時,見正中桌子上擺了酒菜,陶李兩人對坐著在對酌,吳嫂坐在旁邊椅子上,看了他們發(fā)笑。范寶華站在當(dāng)門笑道:"好哇!我不在家,你們就吃上我了。"吳嫂走過來,接著他的皮包,笑道:"陶先生說,和你把事情辦妥了。你要八百萬,硬是賣到了八百萬。二天,你又可以買四百兩金子了。"范寶華一高興,伸著兩個指頭,一掏她的臉腮,笑道:"你都曉得這多。"吳嫂笑道:"聽也聽懂了嗎,你們一天到晚都談金子談美鈔,別個長了耳朵,不管事嗎?"

    范寶華看了陶李兩人滿臉笑意,料著事情是圓滿成功。取了帽子脫下大衣,都交給了吳嫂,搓著手坐下來陪客,心里先按不住一份高興。因道:"哪里來的這個好主顧?"陶伯笙道:"這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回家去遇到隔壁鄰居魏端本閑談起我為什么忙。他說,那遇到太撞巧了。他們機關(guān)里,正需要買大批洋釘,鋼板鋼條雖不是必需的,也可以收買。他引著我兩人見了他司長,看過了單子,我要價一千萬,他開口就還了個八折,議定看貨商定價錢。而且怕生意作不成,先付了五十萬元定錢。看那樣子,他們以為是個便宜。準(zhǔn)可以賣出八百萬。啰!這是那五十萬元支票。"說著,在西服小口袋里,掏出一張支票交給了范寶華。

    他放下了碗筷,將手重重一拍桌子,拍得筷子跳起來。他笑道:"我再接再厲,托萬利銀行再和我買四百兩。這些錢鬼子,見我拿黃金儲蓄券押款,他以為我沒有了錢再三地刁難我,這回做一點顏色他看看。還有那千益銀行的朱經(jīng)理,架子大得要命,我也讓他知道我的路數(shù)。哈哈!老陶老李來!干他一杯。"說著,他拿起桌上的酒壺,斟滿了一杯,對著二人干了。欲知后事如何,請看本書次集《一夕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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