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溺第三十五》
【題解】惑溺，指沉迷不悟。沉迷于聲色、財(cái)富、忌妒、情愛里面而不能自拔，無所節(jié)制，都屬惑溺。第1、2 則記迷子女色，第5 則記女迷于男色而至于偷情。第3、4 則記述因忌妒起風(fēng)波。第6、7 則同是記載夫婦問惑于情愛，但是第7 則是因?qū)櫺叶v容，以至受譏諷，第6 則以為情愛可以不受禮法約束，其情雖深，而仍而惑溺。
（1）
魏甄后惠而有色，先為袁熙妻，甚獲寵①。曹公之屠鄴也，令疾召甄②，左右白：“五官中郎已將去③。”公曰：“今年破賊正為奴④。”
【注釋】
①魏甄后：魏文帝曹丕的皇后，姓甄。
②“曹公”句：東漢未，袁紹割據(jù)河北、山西等地，與曹操爭雄。袁紹死，其小兒子袁熙出任幽州刺史，把妻子留在鄴城。公元204 年，曹操大破袁尚，取鄴城。
③五官中郎：指曹丕。曹丕登位前曾任五官中郎將，主管宮廷保衛(wèi)。
④“今年”句：曹操想得到甄氏，只因曾丕搶先一步，只好改口這樣說。
【譯文】魏甄后既溫柔又漂亮，原先是袁熙的妻子，很受寵愛。曹操攻陷鄴城，屠殺百姓時(shí)，下令立即傳見甄氏，侍從稟告說：“五官中郎已經(jīng)把她帶走了。”曹操說：“今年打敗賊寇，正是為了他。”
（2）
茍奉倩與婦至篤，冬月婦病熱，乃出中庭自取冷，還以身熨之①。
婦亡，奉倩后少時(shí)亦卒，以是獲譏于世。奉倩曰：“婦人德不足稱，當(dāng)以色為主。”裴令聞之，曰：“此乃是興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語②。”
【注釋】
①中庭：庭中。
②興到：興致所到。
【譯文】茍奉情和妻子的感情非常深厚，冬天他妻子發(fā)燒。他就親自到院子里挨凍，再回屋里用身體貼著妻子。妻子死了，荀奉倩過后不多久也死了，因此受到世人的譏諷。荀奉情曾經(jīng)說過：“婦女的德行不值得稱道，應(yīng)當(dāng)以姿色為主。”中書令裴楷聽說這句話，說道：“這只是一時(shí)興趣所至的事，不是德行高尚的人該說的話，希望后人不會被這句話弄糊涂。”
（3）
賈公閭后妻郭氏酷妒①。有男兒名黎民，生載周，充自外還，乳母抱兒在中庭，兒見充喜踴，充就乳母手中嗚之②。郭遙望見，謂充愛乳母，即殺之。兒悲思啼泣，不飲它乳，遂死。郭后終無子。
【注釋】
①賈公閭：賈充的字。
②載周：周歲。嗚之：親之。
【譯文】賈充的后妻郭氏極端忌妒。她有一個(gè)男孩名叫黎民，出生才滿一周歲時(shí)，賈充從外面回來，奶媽正抱著小孩在院子里玩，小孩看見賈充，高興得歡蹦亂跳，賈充走過去在奶媽的手里親了小孩一下。郭氏遠(yuǎn)遠(yuǎn)望見了，認(rèn)為賈充愛上了奶媽，立刻把她殺了。小孩想念奶媽，不停地啼哭，不吃別人的奶，終于餓死了。郭氏后來到底沒有再生兒子。
（4）
孫秀降晉，晉武帝厚存寵之，妻以姨妹蒯氏，室家甚篤①。妻嘗妒，乃罵秀為貉子②。秀大不平，遂不復(fù)入。蒯氏大自悔責(zé)，請救于帝。時(shí)大赦，群臣咸見。既出，帝獨(dú)留秀，從容謂曰：“天下曠蕩，蒯夫人可得從其例不③？”秀免冠而謝，遂為夫婦如初④。
【注釋】
①孫秀：字彥才，三國時(shí)吳國人，曾任夏口督，是王室的至親。吳國亡國之主孫皓想除掉他，他事先知道了，便投奔晉國。存：慰向；安撫。室家：指夫婦。
②貉子：北方人輕視、辱罵南方人的口頭語。貉子又名貍。
③曠蕩：宏大；寬大。
④免冠：脫下帽子。古人免冠是表示謝罪。
【譯文】孫秀投降了晉國，晉武帝深加安撫并寵愛他，把小姨子蒯氏嫁給他，夫妻間感情很深厚。蒯氏曾經(jīng)因?yàn)榧啥�，竟罵孫秀是貉子。孫秀非常不滿，就不再進(jìn)內(nèi)室。蒯氏深為悔恨自責(zé)，請求武帝幫助。當(dāng)時(shí)正大赦天下，群臣都受到召見。召見完畢，群臣已經(jīng)離開，武帝單獨(dú)把孫秀留下，和緩地對他說：“國家寬大為懷，實(shí)行大赦，蒯夫人是否可以援例得到寬恕呢？”孫秀脫帽謝罪，于是夫妻和好如初。
（5）
韓壽美姿容，賈充辟以為掾①。充每聚會，賈女于青瑣中看，見壽，說之，恒懷存想，發(fā)于吟詠②。后婢往壽家，具述如此，并言女光麗。壽聞之心動，遂請婢潛修音問；及期往宿。壽蹻捷絕人，逾墻而入，家中莫知③。自是充覺女盛自拂拭，說暢有異于常④。后會諸吏，聞壽有奇香之氣，是外國所貢，一著人，則歷月不歇。充計(jì)武帝唯賜己及陳春，徐家無此香，疑壽與女通，而垣墻重密，門閣急峻，何由得爾！乃托言有盜，令人修墻。使反曰：“其徐無異，唯東北角如有人跡，而墻高，非人所逾。”充乃取女左右婢考問，即以狀對。充秘之，以女妻壽。
【注釋】
①韓壽：字德真，官至散騎常侍、河南尹。
②青瑣：鏤刻成連環(huán)格并涂上青色的窗戶。
③蹻捷：指動作強(qiáng)勁迅速。
④拂拭：指梳妝打扮。說暢：歡欣舒暢。說，同悅。
【譯文】韓壽的相貌很美，賈充聘他來做屬官。賈充每次會集賓客，他女兒都從窗格子中張望，見到韓壽，就喜歡上了，心里常常想念著，并且在詠唱中表露出來。后來她的婢女到韓壽家里去，把這些情況一一說了出來，并說賈女艷麗奪目。韓壽聽說了，意動神搖，就托這個(gè)婢女暗中傳遞音信，到了約定的日期就到賈女那里過夜。韓壽動作有力迅速，身手不凡，他跳墻進(jìn)去，賈家沒有人知道。從此以后，賈充發(fā)覺女兒越發(fā)用心修飾打扮，心情歡暢，不同平常。后來賈充會見下屬，聞到韓壽身上有一般異香的氣味，這是外國的貢品，一旦沾到身上，幾個(gè)月香味也不會消散。賈充思量著晉武帝只把這種香賞賜給自己和陳騫，其馀人家沒有這種香，就懷疑韓壽和女兒私通，但是圍墻重疊嚴(yán)密，門戶嚴(yán)緊高大，從哪里能進(jìn)來私通呢！于是借口有小偷，派人修理圍堵。派去的人回來稟告說：“其他地方?jīng)]有什么兩樣，只有東北角好像有人跨過的痕跡，可是圍墻很高，并不是人能跨過的。”賈充就把女兒身邊的婢女叫來審查訊問，婢女隨即把情況說了出來。賈充秘而不宣，把女兒嫁給了韓壽。
（6）
王安豐婦，常卿安豐①。安豐曰：“婦人卿婿，于禮為不敬，后勿復(fù)爾。”婦曰：“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dāng)卿卿②！”遂恒聽之。
【注釋】
①卿安豐：稱安豐為卿。按：稱對方為卿是平輩間表示親熱而不拘禮法的稱呼。
②“親卿”句：按禮法，夫妻要相敬如賓，而王妻認(rèn)為夫妻相親相愛，不用講客套。
【譯文】安豐侯王戎的妻子常常稱王戎為卿。王戎說：“妻子稱丈夫?yàn)榍�，在禮節(jié)上算做不敬重，以后不要再這樣稱呼了。”妻子說：“親卿愛卿，因此稱卿為卿；我不稱卿為卿，誰該稱卿為卿！”于是索性任憑她這樣稱呼。
（7）
王丞相有幸妾姓雷，頗預(yù)政事，納貨①。蔡公謂之雷尚書②。
【注釋】
①幸妾：受寵愛的妾。
②尚書：官名，掌管文書奏章，協(xié)助皇帝處理政務(wù)。
【譯文】丞相王導(dǎo)有個(gè)愛妾姓雷，頗多干預(yù)朝政，收受賄賂。蔡謨稱她為雷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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