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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回 柏木》

    ①本回寫源氏四十八歲正月至同年秋季之事。

    柏木衛(wèi)門督纏綿病榻,絕無起色,不覺過了年關(guān)。他看了父母悲傷愁嘆之狀,覺得聽天由命地死去,畢竟毫無意義,況且背親先死,罪孽深重。但繼而又想:“我難道還留戀這世間,希望在此貪生么?我自幼懷抱大志,總想做人上人,在公事與私事上建立殊勛。豈知力不從心,一事無成,遇到一兩個實際問題,便見此身毫不中用。于是對這世間全然不感興趣,一心希望出家奉佛,為后世修福。又念雙親不樂,乃入山學道之一大羈絆,因此左思右想,因循度日。結(jié)果招來莫大痛苦,無顏再見人面。自作自受,誰任其咎?過失全從自己心中產(chǎn)生,不能怪怨別人,亦不能向神佛訴恨,真乃前世注定之事啊!誰也沒有‘青松千歲壽’②,不能永生于世間。我不如就在此時死去,倒可賺得世人一點憐憫,而叫那人對我暫時寄與同情,我便‘殉情不惜身’③了。如果勉強活在世間,將來勢必流傳惡名,對我自己和對那人,都是很不利的。與其如此,不如早點死了,可使恨我無禮的人也對我曲予原諒。世間萬事,一死便盡行消失了。我除此以外并無過失,源氏大人多年來每逢興會,必招我入侍,多方愛護,定能原諒我也。”他在寂寞無聊之時,常常如此返復尋思,然而越想越覺乏味。心情黯然,思緒紊亂,痛惜自身之荒謬,一至于此。眼淚滾滾流出,枕頭幾乎浮了起來。

    ②古歌;“青松千歲壽,誰是此君儔?可嘆浮生短,情場不自由。”見《古今和歌六帖》。

    ③古歌:“飛蛾撲火甘心死,一似殉情不惜身。”見《古今和歌集》。

    有一時,父母親等看見柏木病情略有好轉(zhuǎn),便退出病室。柏木就在此時寫信與三公主。信中言道:“我病今已瀕危,自知大限將臨。此種情況,想你必然早已聞知。你連我致病之由都不知道,原是難怪之事。但我實在不堪其苦啊!”那手抖得厲害,欲寫之言不能盡寫,但贈詩云:

    “身經(jīng)火化煙長在,

    心被情迷愛永存。

    你總得對我說一句可憐的話呀!讓我的心安靜下來,使我失迷在自己所造成的暗路上,也可看到一線光明。”對于小侍從,他也毫無顧忌地寫了一封纏綿悱惻的信去,要求她再來與他會面一次。小侍從的姨母是柏木的乳母,因此自幼常在他家進出,和柏木一向熟識。雖然為了此次不法之事而痛恨他,但聞知他即將命終,也不勝悲傷,啼啼哭哭地對三公主說:“這封信公主總得答復,這真是最后一次了。”三公主答道:“我也命在旦夕了!人之將死,固然可憐,但我已是驚弓之鳥,不敢再作這種事情了。”她決不肯寫回信。這并非她主意堅定之故,恐是她所羞見的那個人臉色常常難看,使她十分害怕耳。然而小侍從已經(jīng)準備筆硯,定要她寫,她只得勉勉強強地寫了。小侍從就拿了信.趁夜間無人注目之時,悄悄地走進柏木邸內(nèi)。

    前太政大臣向葛城山招請法力高明的修道僧,正在等候他們來到,替柏木誦經(jīng)念咒。近來邸內(nèi)修建法事,念經(jīng)祈禱,已經(jīng)非常喧吵。如今又聽人勸告,派遣柏木的諸弟到各處去尋找遁跡深山之中、世間少人聞知的種種圣僧。于是來了許多形容怪異、面目可憎的山人。柏木的病狀,并無特別可指的疾痛,只是憂愁苦悶,時時放聲哭泣。據(jù)陰陽師占卜,都說是有女魂作祟。大臣也信以為然。然而做了許多法事,并無鬼怪出現(xiàn)。大臣不勝煩惱,因此又招請了這許多山僧來。有一個圣僧,身材高大,面目猙獰,厲聲誦念陀羅尼咒。柏木聽了,叫道:“哎呀!真討厭。】质俏疑碜锬跎钪刂,聽見高聲念陀羅尼咒,非常可怕!似覺就要死了。”便驀地起身,溜出室去,和小侍從談話。大臣并不知道,他聽侍女們說病人已經(jīng)睡了,信以為真,便和那個圣僧悄悄地談話。這位大臣年紀雖然大了,性情還是愉快活潑,愛說笑話。但此時也只得板起面孔對著這山僧,向他敘述柏木起病時情狀,以及后來不見任何特征而日重一日的經(jīng)過。他誠懇地請求這山僧使用法力,將這鬼怪發(fā)現(xiàn)出來。由此可見他心中確實十分痛苦。柏木聽見了這話,對小侍從說道:“你聽我父親說!他不知道我的病是由于犯了罪惡而起的。陰陽師說有女魂作祟。如果真是公主心情執(zhí)迷,靈魂出竅,附纏在我身上,那么我這卑不足道之人反而不勝榮幸了!我也曾反過來想:心生狂妄之念,身犯彌天大罪,毀壞他人名節(jié),不顧自己前途,在古著時代并非沒有其例。然而身列其境,實甚痛苦。源氏大人已經(jīng)知道我這罪行,使我沒有面目生存于世,這恐怕是由于他的威儀光采赫赫逼人之故吧。其實我并無極惡大罪,然而自從試樂那天傍晚和源氏大人相見之后,立刻心情紊亂,病倒在床,魂靈游離,不復返身了。如果我的魂靈彷徨在六條院內(nèi),務請快結(jié)前裾,使它歸還我身。”說時聲音非常微弱,忽泣忽笑,顯然是喪失魂靈的軀殼里說出來的。小侍從告訴柏木:三公主也一向含羞忍恥,憂愁恐懼。柏木聽了這話,眼前依稀恍惚地看見三公主傷心失意、肌黃膚瘦的面影,便確信自己的魂靈已經(jīng)脫軀而出,馳往公主身邊,心中越發(fā)痛苦難堪了。便對小侍從說:“從今不要再談公主之事了!我身短命而死,這點怨氣恐將成為公主將來入道成佛之羈絆,思之不勝遺憾。公主懷孕已將足月,我只指望聽到安產(chǎn)的消息,然后死去。那天晚上我夢見小貓,只我一人心知是懷胎之兆,卻無人可以告訴,此事我甚感悲傷!”柏木百感交集,心情郁結(jié),那愁眉苦臉的模樣,可厭可怕,然而又甚可憐。小侍從也忍不住哭起來了。

    柏木移近紙燭,拆看公主復信。但見手筆還很稚弱,風致卻甚優(yōu)美。信中寫道:“聞君患病,不勝悵惘。然而無可奈何,惟有臨風懸想而已。來書有‘愛永存’之語,須知

    君身經(jīng)火化,我苦似熬煎。

    兩煙成一氣,消入暮云天。

    我不會比你后死吧!”只此寥寥數(shù)語。柏木看了又是憐惜,又是感謝。說道:“嗚呼!惟有這‘兩煙’一語,是我此生之寶貴遺念。我這一生真虛幻!”他哭得更加厲害了。便躺臥在席上寫回信,時時擱筆休息,語句斷斷續(xù)續(xù),文字奇奇怪怪,有似鳥的足跡:

    “我已成灰燼,煙消入暮天。

    思君心不死,時刻在尊前。

    每逢夕暮時分,請你留意眺望天空①。我已成為亡魂,旁人不會怪你,你可安心眺望。雖已徒然無益,仍望你永遠愛我!”雜亂無章地寫完了信,覺得心情更加惡劣了。便對小侍從說:“罷了!不可過分夜深,你早些兒回去,把我已將臨終的情況告訴她吧。我今死去,世人還要訝怪我緣何而死,真教我死后也很痛苦。我前世不知作了什么惡孽,以致今生有這等痛心之事。”他一面哭泣,一面膝行而去,回到病榻上。小侍從回想柏術(shù)從前和她相見,總是久坐長談,或竟雜以戲言,絮絮聒聒地無有盡期。然而此次說話很少。她覺得可憐,不忍立刻回去。柏木的乳母也把柏木的病狀說給小侍從聽,兩人都哭得很悲傷。大臣愁苦得更厲害,說道:“這幾天已經(jīng)稍稍好轉(zhuǎn),何以今天又如此衰弱了?”他非常擔心。柏木答道:“哪里會好轉(zhuǎn)!總歸是沒有希望了!”說著,自己也哭起來。

    ①叫她眺望他火葬之煙。

    且說三公主那天傍晚忽然腹痛起來,懂事的侍女知道要分娩了,大家都很慌張,連忙派人去通報源氏。源氏也很驚惶,立刻回來看視。但他心中想道:“真可惜了!如果沒有那種嫌疑,此事何等可慶,何等可喜!”然而他在人前絕不泄露心事,立刻召請高僧來舉行安產(chǎn)祈禱。邸內(nèi)本來天天有許多法師在做功德,就在僧眾中選擇道行高深之人,叫他們都來參與。三公主痛苦了一夜,第二天日出時分就臨盆了。源氏聞知新生的是個男兒,心中想道:“因有那件秘密事情,如果不巧,生下來相貌就都似那人,這才糟呢。倘是一個女兒,還可設法掩飾,并且看見的人也不會多,倒可安心。”既而又想:“有這種嫌疑的孩子,是個男的,教養(yǎng)便當些,也是好的。不過事情真也奇怪:我一生犯了許多可怕的罪孽,這大約是報應吧。在現(xiàn)世就受了這意外的懲罰,到了后世,罪障可以減輕些了吧。”不知內(nèi)情的人,都以為這位小公子出于高貴公主之腹,又是晚年所得之子,源氏大人一定異常寶愛,因此特別用心服侍。產(chǎn)室中就舉行非常隆重盛大的儀式。六條院諸夫人送來種種精美的產(chǎn)湯。連世俗例行的木片盒、疊層方木盤和高腳杯,也都各人別出心裁,比賽巧妙。

    產(chǎn)后第五日,秋好皇后造使致送賀儀。內(nèi)有贈與產(chǎn)母的食物,又有賞賜侍女的物品,按各人身分而有等差。一切都照宮廷制度,非常體面。計有粥和糯米飯五十客,各處舉辦饗宴,六條院的家臣、下役,上下一切人等,無不拜受豐厚的惠賜;屎蟮钋暗墓賳T,自大夫以下,全都來到。冷泉院的殿上人也來參賀。產(chǎn)后第七日,皇上也照宮廷制度遣使致送賀儀。前太政大臣誼屬至戚,本應特別隆重道喜,但因此時柏木病重,萬事無心,只送了普通的賀儀。諸親王及公卿前來祝賀者甚多。外表看來,此次賀儀之豐盛世無其匹,然而源氏心懷隱痛,并不甚喜,因此不曾舉行管弦之會。

    三公主身體素來贏弱,初次做產(chǎn),全無經(jīng)驗,覺得非?膳。她湯藥也不吃,只是痛感自己命苦,以致遭此不幸之事。她想:“沒奈何了,不如乘此機會,一死了事。”源氏在人前掩飾得很好看,但又全然無意進去看看這討厭的新生兒。幾個年長的侍女私下議論:“啊呀,真是太冷淡了!難得生個兒子,又長得如此端正可愛……”她們都可憐這嬰兒。三公主偶然聽到這些話,想道:“可想而知的了,日后越來越冷淡呢!”她滿腹怨恨,又自傷命苦,思量索性出家為尼吧。源氏晚上不回來宿夜,只是白天匆匆一到。有一天他對三公主說:“我看了人世無常之態(tài),自覺余命已經(jīng)甚短。由于心緒不寧,近來每日勤修佛法。此地如此亂雜,妨礙學道之心,所以我不常來。你近來如何?心情快適了么?我很掛念呢。”便從帷屏邊上向三公主探望。三公主抬起頭來答道:“總是活不下去了。生產(chǎn)而死,罪孽深重。不如讓我出家為尼,或可仗此功德而保全性命。即使死了,或可因此消除罪障也。”她的語氣與往常不同,很象個大人了。源氏說:“哪有這等事!莫說不祥的話!你為什么起這種念頭呢?生育一事,固然危險可怕,然而決不是一定絕望的!”但他心中想道。“如果她真有決心而說這話,索性成全了她,卻也是好。近來雖然和她相處。但是處處感覺不快,不勝其苦。要我回心轉(zhuǎn)意,則又不能。心中常覺懊惱,態(tài)度自然不免冷淡,別人看了也會怪我,實在使我十分痛心。朱雀院聞知了,還要一味怨我怠慢呢。倒不如借她生病為由,讓她出家吧。”雖然這樣想,但又覺怪可憐的。年紀輕輕的,那一頭青絲細發(fā)如此可愛,剪落了實甚可惜!便又對她說道:“你還得寬寬心,沒有什么大不了的。看似沒救了的人,也會平復起來,最近就有實例①。人世不是那么虛幻無常的。”就給她吃湯藥。三公主臉色青白,身體十分消瘦,奄奄一息地躺著,但樣子異常端詳優(yōu)美。源氏看了,想道:“看到這模樣,即使她犯了莫大的罪過,也只得軟了心腸,饒恕她了。”

    ①指紫夫人。

    入山修行的朱雀院聞知三公主平安分娩,不勝慶喜,卻又十分掛念。聽說她身子一直不好,不知究竟如何,左思右想,誦經(jīng)念佛也不得專心了。三公主身體如此衰弱,加之連日飲食不進,竟瀕于危險狀態(tài)了。她對源氏說:“我年來一直思慕父親,此刻更加想念得厲害了。難道此生不得再見了么?”說罷放聲大哭。源氏便派一適當人員到朱雀院去,將三公主情狀如實奏聞。朱雀院聞訊,悲痛不堪,顧不得出家人規(guī)例,就在當夜悄悄地前來探望。并無預先通知,突如其來駕臨,使得源氏吃了一驚,惶恐萬狀。朱雀院對他說道:“我對世俗之事,早已忘懷一切。然而心中尚有惑亂,便是愛子之心執(zhí)迷不悟。因此聞訊之后,修行也懈怠了。倘若死之先后不按老幼順序,而她先我而死,則此恨綿綿,永無絕期。為此不顧世人譏議,夤夜匆匆來此。”朱雀院雖然改了裝束,神情照舊清秀。為欲避免外人注目,不穿正式法衣,只著一件墨色便服,然而姿態(tài)清麗可愛,使得源氏不勝羨慕,一見了他,又象往常那樣掉下淚來。對朱雀院說道:“公主病狀并不嚴重,只因幾月以來,一直衰弱,加之飲食不進,以致積累成疾耳。”接著又說:“草草設席,乞怨不恭!”便在三公主帷屏前設個茵褥,引導朱雀院進去就坐。眾侍女連忙扶三公主起身,下床迎候。朱雀院將帷屏略略撩起,對她說道;“我這模樣很象個守夜的祈禱僧,然而修行功夫未深,煞是慚愧!只因掛念于你,教你看看我的模樣。”便伸手拭淚。三公主哭泣著,以非常微弱的聲音答道:“女兒已無生望,父皇今日枉駕,就請順便剃度我為尼僧吧。”朱雀院答道:“你能有此大愿,誠屬可貴。但雖患大病,未必竟無生望。況且你年紀輕輕,來日方長,此時出家,將來反多煩累,招致世人譏議。還望三思為是。”又對源氏說道:“她發(fā)此心,出于自愿。病勢若果沉重,我想讓她出家,即使片刻,也可蒙受佛力賜助。”源氏說:“她近日常說這話,但聞人言,此乃邪魔欺騙病人,唆使發(fā)心出家,請勿聽信為是。”朱雀院說:“若是鬼怪唆使,聽信了是不好的,原也應該慎重;但現(xiàn)在這病人如此衰弱,自知無望而作此最后請求,如果置之不理,深恐后悔莫及。”此時他心中想道:“我當初把女兒托付與他,以為最可放心。豈知他接受之后,對她憐愛并不深切,殊非我所期望。此種情況,年來時有所聞,使我不勝掛念。公然口出恨言,則又有所未便;而任世人猜度議論,實在教人傷心。我為此煩惱到今日了。還不如乘此機會,讓她出家當了尼姑,教世人知道她不是為了夫婦不睦而出家的,就不致受人譏笑。此后源氏對她雖無夫婦關(guān)系,但一般的照顧還可和從前一樣。只此一點就算是我把女兒托付與他的最后要求吧。只要不是懷恨而出家的就好。我可把桐壺父皇所賜的廣廈華宇加以修繕,供她居住。她雖然當了尼姑,但我在住世期間,必可多方照顧,數(shù)她安樂無憂。源氏對她,夫婦之愛雖然冷淡,總不會十分疏略而拋棄她。這點心情我總可以料到的。”便又說道:“那么,我既已來了,就讓她受了戒,結(jié)點佛緣吧。”源氏忘記了對三公主的怨恨,但覺可悲可憫,心中想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忍耐不住,便走進帷屏里面去,對三公主說道:“你為什么拋棄我這余命無多的人而發(fā)心出家呢?還是暫且鎮(zhèn)靜些,吃點湯藥,進點飲食吧。出家雖是尊嚴之事,但你身體如此衰弱,怎么禁得住修持之勞呢?總之,保養(yǎng)身體為要。”三公主只是搖頭,她覺得他現(xiàn)在說這些好話,反而可恨。源氏察看出:她平日雖無表示,心中其實懷恨。便覺得她很可憐。如此一方反對,一方躊躇不決,說說談談之間,不覺天色將曉了。

    朱雀院說天亮之后回山,路上被人看見有失體統(tǒng),便趕緊教三公主受戒。把祈禱僧中道行高尚的法師悉數(shù)召入產(chǎn)室,替三公主落發(fā)。源氏看見他把這青春少婦的青絲美發(fā)剪落而讓她受戒,覺得非?杀上В瑹o法忍受,放聲大哭起來。朱雀院本來格外疼愛這女兒,指望她出人頭地,現(xiàn)在看她對人世榮華已經(jīng)無緣,也未免惋惜悲傷,淚如雨下。叮囑她說:“如今以后,你可長保健康了。誦經(jīng)念佛,必須精勤!”他就在天色未明之時匆匆回一山。三公主身體非常衰弱,似乎僅存奄奄一息,不能好好地起來送別,說話也難啟口。源氏對朱雀院說;“今日之會,宛如一夢,使我心緒絳亂。兄長不忘舊情,惠然臨幸,小弟招待簡慢,獲罪良多,只得改日前來答謝了。”便派遣多人護送朱雀院回山。朱雀院臨別對源氏說。“昔年我命危在旦夕之時,念此女兒孤苦伶仃,無人照拂,心中總難舍棄。你雖無意接受,終于勉從吾命,悉心保護,因此多年以來,我很放心。今后她若得保全性命,則身已為尼,不宜住在這繁華熱鬧之處。若覓一適當之山鄉(xiāng),令其離居,則又未免寂寥。務望斟酌情況,從長計議,請勿棄置為幸。”源氏答道:“兄長更出此言,反使小弟慚愧無地!今日悲傷過分,心緒絳亂,萬事都茫然不解了。”他確已痛苦不堪。

    次夜祈禱之時,有一個鬼魂附在人身上出現(xiàn)了。這鬼敢言道:“請看我的法力如何!前些時我祟那一個人,被你們巧妙地救了去,我想起了好痛恨!為此我悄悄地來到這里,陪了這個人好幾天,F(xiàn)在我回去了。”說過之后笑起來。源氏大為吃驚,他想:“原來二條院中那個鬼魂來到了這里,不曾離去呢。”便覺得三公主實甚可憐可惜。三公主的病已略見好轉(zhuǎn),然而還是難保安全。眾侍女為了三公主出家,大家意氣消沉。但念因此而得恢復健康,也是好的,便只得忍受了。源氏延長了做法事的日于,命僧眾鄭重舉辦,照料無微不至。

    且說柏木衛(wèi)門督聞知了公主生育和出家等事,病勢更加沉重起來,全然少有希望了。他可憐他的妻子落葉公主,想道:“叫她到這里來,似乎太輕率了。況且母夫人和父大臣都常常來我身邊,一不小心,二公主的御容自然會被他們看到,這就尷尬了。”他就向父母親請求;“我有點事,想到公主那里去一趟。”但父母親斷然不許。于是他看見無論何人,都訴說想見落葉公主的話。落葉公主的母夫人最初原不贊成把女兒嫁給柏木。只因柏木的父親親自奔走,再三懇求,朱雀院被他的誠意所感動,無可奈何,便把女兒許給了他。朱雀院為三公主和源氏的婚事?lián)牡臅r候曾經(jīng)說:“二公主倒反而有了一個可靠的丈夫,不須擔心將來的事呢。”柏木傳聞到這句話,深為感激。此時對母親說道:“我想,我倘拋開她而死去,她真要受苦了。但天命如此,無可奈何,因緣不長,此恨綿綿!她的悲傷愁嘆實在是很可憐的。為此請求父母親格外垂青,多多照拂。”母親答道:“哎呀,你莫說這不祥的話!你倘先死了,我們還有幾多余命,可以接受你這來日方長的囑咐呢?”說著只是哭泣。柏木不便再求,只得找他的弟弟左大弁商量,詳細委托他種種事情。柏木秉性溫良,和藹可親,所以他的諸弟,尤其是年幼的諸弟,都信賴他,視同父母一樣,F(xiàn)在聽他說這些痛心的話,沒有一個人不悲傷,邸內(nèi)的人也都愁嘆;噬下勚≈,也深為惋惜。聽說病已無望,立刻下詔,晉封他為權(quán)大納言。又對左右說道:“他聞此喜訊,或能起床,再度入宮,亦未可知。”然而柏木病勢并無好轉(zhuǎn),只能忍著痛苦,伏枕謝恩而已。父大臣看見圣眷如此優(yōu)厚,越發(fā)悲慟不堪,但也唯有徒喚奈何耳。

    夕霧大將常常深切關(guān)懷柏木的病,聞知他升了官,連忙來訪問。前來道喜的,他是第一個呢。柏木所居的廂屋,門前停了許多車馬,隨從人等非常嘈雜。柏木自今年以來,幾乎完全不能起床了。病中衣冠不整,未便接見高官貴客。心里很想和夕霧會面,無奈體力十分衰弱,思之不勝傷心。便命人傳言:“還是請閣下進里面坐吧。室中零亂不堪,想必能蒙恕罪。”叫祈禱僧暫時退避,在枕畔設席,請夕霧進來。柏木和夕霧從小親睦,兩心毫無隔閡,如今面臨死別,其悲傷眷戀之情,實不亞于嫡親兄弟。夕霧以為今日有升官之喜,他的心情應該愉快了,如今睹此情狀,心中不勝惋惜,便覺意興索然,對他說道:“你的病怎么重到這個地步!今日大喜臨門,我以為你一定好些了呢。”便撩開帷屏來看他。柏木答道;“真不幸啊!你看,我已經(jīng)不復是從前的我了。”他頭戴一頂烏帽子①,上半身略微抬起,然而樣子十分痛苦。他穿著好幾重質(zhì)料柔軟可愛的白色衣服,蓋著被躺在那里。室中陳設非常雅潔,熏香之氣撲鼻。這住處非常舒服,雖然隨便布置,卻很富有趣致。大凡患重病的人,總是須發(fā)蓬松、骯臟不堪的。但柏木雖然瘦得厲害,膚色反而更白,神情反而更美了。

    ①烏帽子是古代貴人的便帽,紗絹制或紙制,上涂黑漆。

    他靠在枕上說話的模樣,實在非常衰弱,仿佛即將斷氣似的。夕霧不勝惋惜,對他說道;“你生了很久的病,倒不見得那么瘦呢。神情反而比往常秀美了。”口上如此說,手卻在擦眼淚。又對他說:“我和你不是曾有‘但愿同日死’的誓約么?這實在使我太傷心了!我連你何故患此重病的原因也不知道呢。象我這樣親昵的人,怎么能放心呢!”柏木答道:“這病怎么重起來,我自己也不覺得。痛苦在什么地方,也說不出來。我總以為不會忽然變壞,想不到日復一日,弄得如此衰弱,如今元氣也喪失了。我這死不足惜之身,能夠延命至今,全靠種種祈禱和誓愿的法力吧。然而遲遲不死,反而使我痛苦,如今但愿早點死去。雖然如此,我在這世間難于拋舍之事,實在很多啊!事親不能盡其天年,最可傷心;事君也是半途而廢,罪愆良多。而回顧自身,不能揚名立業(yè),抱恨而死,尤覺可悲。此種世人共有的恨事,姑置不談。但我心中另有一種痛苦,在這大限將臨之時,本來不必泄露于人,然而到底難于隱忍,總想向人訴說。我有許多兄弟,但因種種關(guān)系,即使對他們隱約談起,也不相宜,只可向你訴說:我對六條院大人,稍有得罪之處,數(shù)月以來,中心耿耿,惶恐異常。但此事實在非出本意,傷心之極,自覺將成疾病。正在此際,忽蒙大人宣召,遂于朱雀院慶壽音樂預演之日,赴六條院叩見。觀其眼色,顯然對我未能恕罪。從此愈覺人世憂患甚多,生涯全無意趣,心中騷亂之極,便弄得如此狼狽。我固微不足數(shù),我對大人自幼忠誠信賴,此次之事,恐是聽信讒言之故。我今死去,只有此恨長存于世,當然又是我后世安樂的障礙。但愿你在得便之時,稟告六條院大人,善為辯解。我死之后,若蒙大人恕罪,我就感恩不盡了。”他越說下去,樣子越是痛苦,夕霧看了非常難過。他心中已經(jīng)猜到那一件事,然而未能確實察知詳情。便答道:“你何必如此多心!家父并沒有怪怨你呢。他聞得你的病如此沉重,非常吃驚,悲嘆不已,常在替你惋惜。你既然有了這樣的心事,為什么一直悶在肚里,不告訴我呢?倘告訴了我,我也可奔走斡旋,使雙方諒解。但時至今日,悔之晚矣!”他不勝悲戚,恨不得教時光倒流。柏木說道:“我病勢略見好轉(zhuǎn)之時,原想和你談談。但我自己萬萬想不到病勢會如此迅速惡化,遷延至今,實在太糊涂了。你切不可將此事告訴別人!如有適當機會,務請善為說辭,向六條院大人辯解。一條院那位公主①,亦請隨時照拂。朱雀院聞我死去,必然替公主傷心,全靠你善為勸慰了。”柏木還有許多話想說,然而身心已經(jīng)十分疲乏,難以支持,只得向夕霧揮一揮手,說道:“請你回去吧!”祈禱僧等便走進來作法,母夫人和父大臣也進來了,眾侍女奔走喧囂,夕霧只得啼啼哭哭地出去了。

    柏木的妹妹弘徽殿女御自不必說,夕霧夫人云居雁也非常悲傷。柏木為人誠懇周到,頗有忠厚長者之風,因此髭黑右大臣的夫人玉鬘對這個異母長兄也特別親睦,她十分關(guān)懷柏木的病,自己另請僧眾,替他舉行祈禱。然而祈禱不是“愈病藥”②,畢竟徒勞無益。柏木終于不及與落葉公主見面,象水泡一般消逝了。

    年來柏木對于落葉公主,心底里并無深摯的愛情,但在表面上,非常恭謹尊重,親愛逾恒,關(guān)懷周至,一向相敬如賓。因此落葉公主對他并無怨恨之處。她看見柏木如此壽短,只覺得世事不可思議,人生實在無聊,左思右想,不勝悲戚,那迷離恍惚的神情實甚可憐。她的母夫人想起女兒青春守寡,惹人訕笑,不勝惋惜?戳伺畠撼羁嗟哪,感到無限悲慟。柏木的父母更不必說,他們戀戀不舍地哭泣叫道:“應該讓我們先死呀!這世間太不講道理了!”然而無可奈何。做了尼姑的三公主一向痛恨柏木無禮,希望他不得長壽。但聞知他已死去,畢竟也覺得可憐。她心中推想:“柏木相信這孩子是他的兒子,所以我和他想必確有前世因緣,才發(fā)生那樁意外的禍事吧。”她左思右想,不勝感傷。不知不覺地流下淚來。

    ①指其妻落葉公主。

    ②古歌:“戀人不得見,病勢日危篤。除卻兩相逢,更無愈病藥。”見《拾遺集》。

    到了三月里,天色晴朗,小公子薰君①誕生已五十天,要舉行慶祝了。這小公子長得粉妝玉琢,嬌美可愛,而且非常肥碩,好象不止五十天似的,那小口兒已想牙牙學語了。源氏來到三公主房中,說道:“你心情快適了么?唉!你這模樣真教人看了失望。∪绻阃瑥那耙粯哟虬,我看見你恢復了健康,多么歡喜。∧闵釛壛宋叶黾,使我很傷心呢!”他淌著眼淚訴說苦情。他每天來看望一次,對三公主的關(guān)懷反比從前殷勤了。

    ①這薰君是此書最后十回的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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