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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也妮·葛朗臺》導(dǎo)讀

(法國)巴爾扎克 著

[故事梗概]

葛朗臺是法國索漠城一個最有錢、最有威望的商人。這座城市盛產(chǎn)葡萄酒，因此，酒桶的市價很不壞。一七八九年法國大革命時，葛朗臺已經(jīng)是個富裕的箍桶匠了。他認(rèn)得字，能寫會算，四十歲上娶了木板商的女兒為妻室；買下了區(qū)里最好的葡萄園；他向革命軍承包葡萄酒，很撈了些錢。

拿破侖執(zhí)政時期，他當(dāng)上區(qū)長，還得到拿破侖頒發(fā)的榮譽團(tuán)十字章。一八○六年，他又從丈母、外婆、外公處得到三筆遺產(chǎn)，成為州里“納稅最高”的人物。在收成好的年景，可以出產(chǎn)七、八百桶的葡萄酒，他還有十三處分種田，一百二十七阿爾邦草原。他由原來只有二千法郎的商人變?yōu)閾碛幸磺�七百萬法郎的大富翁。

葛朗臺精明狡猾，他搞投機買賣，預(yù)計得“象天文學(xué)家一樣準(zhǔn)確”；論起他的發(fā)財本領(lǐng)，“葛朗臺先生是只老虎，是條巨蟒：他會躺在那里，蹲在那里，把俘虜打量半天再撲上去，張開血盆大口的錢袋，倒進(jìn)大堆的金銀，然后安安寧寧的去睡覺，好象一條蛇吃飽了東西，不動聲色，冷靜非凡，什么事情都按部就班的。”在做交易時，他討價還價，裝口吃，把對方弄得暈頭轉(zhuǎn)向而陷入他的圈套，結(jié)果他讓別人吃虧了，自己討得了便宜。

由于吝嗇和愛財，葛朗臺在家庭生活中是個錙銖必較的人物。他指揮一切、命令一切，親自安排一天的伙食。連多用一塊糖，多點一根蠟燭也不許可。他的妻子象奴隸般的順從。為了省錢，全家的衣服都由妻子、女兒縫制。她們整天做著女紅，女兒已二十三歲了，葛朗臺根本還沒想到過要給她對親。家里雜務(wù)由女仆拿儂包辦，她“象一條忠心的狗一樣保護(hù)主人的財產(chǎn)”。她身軀高大，象個擲彈兵，雄赳赳的臉上生滿了疣。

經(jīng)常出入葛朗臺家門的客人有兩家六個人：公證人克羅旭一家（公證人、神甫克羅旭和他們的侄子特·篷風(fēng)）和銀行家臺·格拉桑一家（格拉桑夫婦和他們的兒子阿道夫）。這兩家人上葛朗臺家來，目的是為了葛朗臺的獨生女兒歐也妮。這一切，老奸巨猾的葛朗臺都看在眼里。他知道他們?yōu)榱私疱X和賠嫁，才爭奪他的女兒。于是他將計就計，利用女兒作為釣餌來“釣魚”，以便從兩邊撈到好處。

葛朗臺在巴黎的同胞兄弟因無錢償還債務(wù)，破產(chǎn)了。他準(zhǔn)備自殺。臨死前，他打發(fā)兒子查理來投奔伯父。查理二十二歲，比歐也妮小一歲。他是個俊俏的后生和花花公子。他帶了“巴黎最漂亮的獵裝，最漂亮的獵槍，最漂亮的刀子，最漂亮的刀鞘。他也帶了全套最新奇的背心”來到伯父家。

歐也妮自出生以來，沒有離開過索漠城一步，她整天只知道縫襪子，替父親補衣裳，在滿壁油膩的屋子里討生活。家里也難得來生客。初次見到這樣一位標(biāo)致的堂兄弟，弄得她神魂顛倒。她認(rèn)為查理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妙人兒”。他那光亮而鬈曲有致的頭發(fā)散出一陣陣的香氣。她盡量聞著、嗅著，覺得飄飄然。他那漂亮的精美的手套，她恨不得去摸它一下。她也羨慕查理的小手、皮色、面貌的嬌嫩與清秀。查理的來到，使公證人和銀行家都憂心忡忡起來。他們擔(dān)心歐也妮會被堂兄弟查理奪去。

歐也妮高大健壯。她沒有一般人喜歡的那種漂亮。但她的美是一望而知的，只有藝術(shù)家才會傾倒。她的“前額帶點兒男相，可是很清秀，象斐狄阿斯（希臘大雕刻家）的邱比特雕像。貞潔的生活使她灰色的眼睛光芒四射”。恬靜、紅潤的臉上放著光彩，象一朵盛開的花。她對堂弟表現(xiàn)出異常的關(guān)心。她瞞著父親盡量招待堂弟吃喝得好些。并把自己的私蓄掏出來待客。葛朗臺卻不愿意多花錢。他要女仆拿儂用烏鴉做湯招待侄子。拿儂說烏鴉是吃死人的。葛朗臺說：“我們便不吃死人了嗎？什么叫遺產(chǎn)？”

葛朗臺從弟弟來信中，得悉弟弟破產(chǎn)了，把兒子托給他監(jiān)護(hù)。然而，葛朗臺不愿承擔(dān)什么義務(wù)，更不愿把查理這個包袱背在身上。他打算立刻把查理打發(fā)到印度去�？墒�，當(dāng)天夜里，他又轉(zhuǎn)了個念頭，表示要挽回亡弟的名譽。只是這事要做得自己不花一個子兒，又博得了“有義氣的哥哥”的好名聲。

于是，葛朗臺有生以來舉行了第三次請客�？腿俗匀挥质枪�證人和銀行家兩家。因為有求于人，葛朗臺又裝口吃。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他要清理弟弟在巴黎的債務(wù)，不被宣告破產(chǎn)，但必須把債權(quán)證件抓在手里。公證人克羅旭表示愿意到巴黎去辦這件事，但來往旅費要葛朗臺出。銀行家則表示不要葛朗臺付旅費，他可以到巴黎去照辦。葛朗臺自然是贊同銀行家的主張，并且感到滿心喜悅。在銀行家上巴黎后的第三天，葛朗臺讓查理簽了一份放棄父親遺產(chǎn)繼承權(quán)的聲明書，然后要他填寫一份申請出國的護(hù)照，把他打發(fā)到印度去。

歐也妮偷看了查理寫給朋友的信件，更加引起她對破產(chǎn)堂弟的同情。她把自己全部積蓄六千法郎送給堂弟作盤纏。查理回贈給他一個母親留給他的鑲金首飾盒。他們私訂了終身。歐也妮表示一定要等他回來，查理也表示了同樣的決心。然后，他便啟程到印度去了。

葛朗臺每逢新年，都有把玩女兒積蓄的習(xí)慣。一八二○年新年到了，他見女兒的積蓄不翼而飛，便嚴(yán)加追問。歐也妮只好承認(rèn)她把錢送給了堂弟。于是葛朗臺大發(fā)雷霆。他把女兒鎖在房里，只給她面包和冷水。無論誰來講情，他都置之不理，“他頑強、嚴(yán)酷、冰冷，象一座石頭。”為此，妻子被嚇病了。

公證人克羅旭以利害關(guān)系勸葛朗臺和女兒講和。他說，如果葛朗臺的妻子一旦死了，歐也妮可以以女兒的身份繼承母親的遺產(chǎn)，而他們夫婦的財產(chǎn)是從未分過的。葛朗臺害怕了，才把女兒放出來。

有一天，歐也妮母女正在欣賞查理贈送的首飾盒，恰好被葛朗臺撞見了。他看到首飾盒上的金子，眼睛里發(fā)出亮光，把身子一縱，向首飾盒撲去，“好似一頭老虎撲上一個睡著的嬰兒”。他把首飾盒抓在手里，準(zhǔn)備用刀子把金子挖下來。歐也妮急了，她聲稱如果父親敢碰盒上的金子，她便用這把刀子自殺。父女爭執(zhí)起來。直到葛朗臺的妻子暈過去，他才住手。此后，葛朗臺的妻子的病便一直沒有好過。一八二二年十月。這位可憐而懦弱的太太死了。葛朗臺通過公證人讓女兒簽署了一份放棄母親遺產(chǎn)繼承權(quán)的證件，把全部家產(chǎn)總攬在手里。

一八二七年，葛朗臺已經(jīng)八十二歲了。他患了瘋癱癥，不得不讓女兒了解財產(chǎn)管理的秘密。他不能走動，但坐在轉(zhuǎn)椅里親自指揮女兒把一袋袋的錢秘密堆好。當(dāng)女兒將儲金室的房門鑰匙交還他時，他把它藏在背心口袋里，不時用手撫摸著。臨死前，他要女兒把黃金擺在桌面上，他一直用眼睛盯著，好象一個才知道觀看的孩子一般。他說：“這樣好叫我心里暖和！”神甫來給他做臨終法事，把一個鍍金的十字架送到他唇邊親吻，葛朗臺見到金子，便作出一個駭人的姿勢，想把它抓到手。這一下努力，便送了他的命。最后他喚歐也妮前來，對她說：“把一切照顧得好好的！到那邊來向我交賬！”他死了。

歐也妮已三十歲了，還未嘗過人生的樂趣。葛朗臺死后，她變得富有了，但她仍是孤單一人。對她來說財富并不是一種安慰，她需要的是溫暖和愛情。七年來，她一直盼望著查理歸來。她把他留給她的首飾盒，當(dāng)作隨身的寶物。可是，他去后連個音訊也沒有。

查理在印度發(fā)了財。他從事人口販賣、放高利貸、偷稅走私，什么都干。只要能發(fā)財，他心狠手辣，貪婪到了極點。真不愧為葛朗臺的子孫！他和各種膚色的女子鬼混，早把堂姊忘得一干二凈了。一八二七年，他帶著百萬家財，搭船返回法國。在船上，他認(rèn)識了一個貴族特·奧勃里翁侯爵。侯爵有一位奇丑而嫁不出去的女兒（長得象只蜻蜓）。查理為了高攀，竟和侯爵小姐訂了終身。他寫信給歐也妮，并寄還六千法郎的贈款，外帶二千法郎的利息。

歐也妮被查理無情的行為嚇呆了，精神上受到極大的刺激。最后，她答應(yīng)嫁給公證人的兒子，初級裁判所所長特·篷風(fēng)，但只做形式上的夫妻。因篷風(fēng)只為了錢才追求她，她可以把錢給他，而情感上則讓她自由。幾年后，特·篷風(fēng)當(dāng)了法院院長�？墒钱�(dāng)他當(dāng)選為索漠城議員的第八天，他死了。歐也妮三十三歲守了寡，她用一百五十萬法郎償清了叔父的債務(wù)，讓堂弟過著幸福、名譽的生活。她自己則幽居獨處，過著虔誠慈愛的生活，并“挾著一連串的善行義舉向天國前進(jìn)”。

法國批判現(xiàn)實主義文學(xué)大師巴爾扎克在他的名著《歐也妮·葛朗臺》中也塑造了一個典型的吝嗇鬼形象——葛朗臺。高中語文教材選文時只選其《家庭的苦難》一章中的一部分，并且給選文定名為《守財奴》，“守財奴”，即看守財產(chǎn)的奴隸，人本應(yīng)是財產(chǎn)的主人，是財富的支配者，可是葛朗臺卻成了守財奴，“看到金子，占有金子，便是葛朗臺的執(zhí)著狂”，金錢已經(jīng)使他異化。他為了財產(chǎn)竟逼走侄兒，折磨死妻子，剝奪獨生女對母親遺產(chǎn)的繼承權(quán)，不許女兒戀愛，斷送她一生的幸福。作者通過葛朗臺一生的描寫，深刻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中人與人之間赤裸裸的金錢關(guān)系。

貪婪和吝嗇是相輔相成的，吝嗇鬼們聚斂財富時都是貪婪，在使用財富時都是吝嗇。象其他吝嗇鬼一樣，葛朗臺既貪婪成癖，又吝嗇成鬼。

但巴爾扎克畢竟是大手筆，他筆下的葛朗臺作為吝嗇鬼的典型性是“執(zhí)著狂”，尤其是一個“狂”字，高度概括了葛朗臺的個性特征。中學(xué)生欣賞這個人物形象時，只有抓住“狂”字這把鑰匙，才能深刻領(lǐng)會其典型性。過了七十六歲的葛朗臺老頭在看到女兒把玩自己的定情之物金梳妝匣時，竟“身子一縱，撲上梳妝匣，好似一頭老虎撲上一個睡著的嬰兒”。一個“縱”和一個“撲”字將老葛朗臺貪婪到發(fā)狂的形象活化到紙上。當(dāng)獨生女聲明匣子是情人寄存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撲過去想搶回時，老頭竟“使勁一推，歐也妮便倒在母親床上。”梳妝匣上鑲嵌的金子異化了父女之情，使吝嗇鬼發(fā)狂。但搶奪女兒的情物梳妝匣把太太氣得暈死過去的現(xiàn)實使葛朗臺從癲狂的漩渦中跳出，變得異常清醒，“孩子，咱們別為一個匣子生氣啦，拿去吧”，老箍桶匠馬上把匣子扔到床上，并且到自己的密室拿一把金路易來也摔在床上，聲稱是送給歐也妮的。葛朗臺的“大方”，搞得太太和女兒面面相覷，莫名其妙。其中的隱秘只有吝嗇鬼自己清楚。為一只梳妝匣氣死了太太，女兒按律將繼承家庭財產(chǎn)的一半，那等于要了葛朗臺的命，狡詐的葛朗臺知道以小失大劃不來，便百般討好自己的女兒，甚至常在她面前哆嗦，裝模作樣，以親情為誘餌，騙女兒放棄對亡母財產(chǎn)的繼承權(quán)，并且常利用女兒對情人的特有感情占便宜。這些都表現(xiàn)了吝嗇鬼個性的另一個側(cè)面——“狡詐”。但葛朗臺畢竟是拜金狂。當(dāng)他到彌留之際，生命力退守在眼睛里時，他能夠睜開眼時，竟幾小時地用眼睛盯著金子，臉上的表情仿佛進(jìn)了極樂世界。當(dāng)神甫把鍍金的十字架送到他唇邊，給他親吻基督的圣像，為他做臨終法事時，他竟做了一個駭人的姿勢，想把金十字架抓到手里，這最后的努力送了他的命。他臨終對女兒的遺言是“把一切照顧得好好的，到那邊來向我交帳。”一生瘋狂地追求金錢，占有金錢，最后被金錢所累時仍竭力呼喚著金錢而走向墳?zāi)�，金錢已經(jīng)使他異化成鬼，一個瘋狂狡詐的吝嗇鬼。

中學(xué)生欣賞這一典型形象時，只有抓住其性格特征——癲狂和狡詐，才能深刻理解其典型意義。

在這個家庭中光明和黑暗的對比十分強烈。與老格朗臺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格朗臺太太的圣潔和格朗臺小姐的善良慷慨。圣潔的價值觀在金錢統(tǒng)治的社會只有遭到無情的蹂躪，格朗

臺太太臨死時胸懷坦蕩，因為死對她意味著苦難的終結(jié)，她只心疼從此拋下女兒一人在世上受苦。在這陰暗的小天地中，歐葉妮的形象顯得特別美麗明亮，但是這顆明星注定要黯淡下去。小說的扉頁題贈值得我們注意。巴爾扎克把這本小說題贈一位名叫瑪麗亞的女子，并說

書中女主角的形象以她為原型。根據(jù)安德烈·莫洛亞的考證，她的真名叫瑪麗－路易絲－弗朗索瓦·達(dá)米諾瓦，出身于一個上層法官家庭，是基·杜·弗勒內(nèi)依的妻子。巴爾扎克曾跟他的妹妹談起過她，說“她是造物主創(chuàng)造的最天真的女人”。一八三三年，二十四歲的弗勒內(nèi)依夫人腹中懷著巴爾扎克的孩子。所以巴爾扎克在題辭中把她的名字比作庇護(hù)家庭的黃楊枝。但是《歐葉妮·格朗臺》的主題又偏偏是一個家庭的毀滅。更有意思的是，巴爾扎克為了追求韓斯卡夫人，把這本小說的原稿交給韓斯卡夫人保存。他當(dāng)然不會跟韓斯卡夫人提到這位癡情女子，但他向韓斯卡夫人夸大了他與卡斯特里候爵夫人的關(guān)系，以表示愿為韓斯卡夫人犧牲他的舊情。從這里，我們難道沒有在巴爾扎克的身上看到負(fù)心的格朗臺侄少爺?shù)挠白訂�？巴爾扎克固然是那個社會精明的觀察家，但畢竟屬于那個社會。他在描繪那個只講利害、無情無義的社會的同時，始終沒有放棄對“一筆財產(chǎn)，一個貴族女人”的庸俗追求。然而，在他對歐葉妮形象的描述中，我們也感到了巴爾扎克作品中少有的抒情氣氛，它是那樣濃郁，那樣感人，所以我們讀罷小說，掩卷遐思時，那垛長著野花的舊墻，那個狹小的花園以及樹蔭下那條曾聆聽純情戀人山盟海誓的長凳，仍使我們在浩嘆之余感到一絲溫馨。女仆娜農(nóng)的性格也是巴爾扎克人物長廊中最不朽的形象之一。外表的丑陋和內(nèi)心的單純，反差如此強烈，使我們在為她的忠心感嘆的同時，不免產(chǎn)生幾分害怕。她的義忠固然代表了舊的倫理，但她不是舊的倫理的殉葬者。巴爾扎克在小說結(jié)束時讓我們看到娜農(nóng)對金錢社會的適應(yīng)，看到她身上有老格朗臺的影子，尤其是在她成為高諾瓦葉太太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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