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依
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
畫圖省識春風雨,環(huán)珮空歸夜月魂。
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杜甫《詠懷古跡》之三
《詠懷古跡》五首作于大歷元年(766年)秋,是杜甫流寓西南途中的作品,組詩順次寫到庾信,宋玉,明妃,劉備,諸葛亮及其在江陵,夔州一帶的遺跡。這是杜甫《詠懷古跡》五首中的第三首,題詠漢朝和親出塞的宮女王昭君。史載“昭君字墻,南郡人也。初,元帝時,以良家子先入掖庭。時呼韓邪來朝,帝以宮女五人賜人。昭君入宮數(shù)歲,不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呼韓邪臨辭大會,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影徘徊,驚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于失信,遂與匈奴。生二子!保《后漢書·南匈奴傳》)。
這首詩歌的景物的呈現(xiàn)點染,用字的考究,語意的深婉都是非常出色的。
首聯(lián),“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由昭君村想到昭君的身世,“群山萬壑”二句用高山大川的雄偉形象來陪襯,把一個小小村莊寫得十分鄭重,是詩人匠心獨運的表現(xiàn)。前人云:“發(fā)端突兀,是七律中第一等起句。謂山水長遠,鐘靈毓秀,始產(chǎn)一明妃,說得窈窕紅顏,驚天動地!保▍钦疤伲!皬牡仂`說人,多少鄭重!保顐悽冢
次聯(lián)“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二句,“紫臺”──“朔漠”──“青!,一句之中三處視角變幻,詩人用雄渾而又深婉的筆調(diào)形象概括了昭君悲劇的一生。從大漢美麗華貴的宮殿到胡地凜冽的朔風,從充滿傳奇性的生前到身后青青的墳墓,幾個名詞的組合非常具有跳躍性,形成了空間并置的特殊效果!白吓_”、“朔漠”、“青!鄙术r明,意象豐滿,屬于“虛幻情景”。所謂的“虛幻情景”,指的是不存在現(xiàn)實中,卻在詩人的想象里的場景。“紫臺”,“朔漠”對比強烈,言“一去”,明其不復歸也;“連”字有力地傳達出去國之悲。仇③注引朱瀚④說:“連字,即無極意。”這種解釋是恰當?shù),寫出了詩中動詞的特有的藝術(shù)性。
下一句“青!,“黃昏”形象深警,感謂濃烈。曰“獨留”,曰“向黃昏”!包S昏”本是時間概念,著一“向”字,便轉(zhuǎn)化為空間意象,在讀者面前展開的是一幅廣漠胡天的黃昏天幕,在它的籠罩下,一切都是那么的荒涼,寂寞,唯獨那小小孤冢以它特有的青青之色,特別引人注目,回顧“群山萬壑”之句,這青家就顯得更加渺小,更加孤寂;心靈也為之緊縮起來。
頸聯(lián)“畫圖省識春風面,環(huán)珮空歸夜月魂”,“春風面”句,詩意由畫圖逐漸映現(xiàn)真人美麗的容貌,又轉(zhuǎn)為魂魄,一句之中有三轉(zhuǎn),寫得似幻如真,生氣滿眼。“環(huán) 珮空歸”句,“空”字讀之使人氣索。浦起龍⑤云:“‘環(huán)珮空歸’言‘死后無依之怨恨何極’。”這理解是恰當?shù)摹?/p>
結(jié)尾二句“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殆所謂“篇終接混茫”者。言千載之下倘遇知音,則仍可從“作胡語”的琵琶聲中,“分明”聽到曲中的怨恨之情。吳汝綸曰:“此自喻其寂寞千載之感!苯獾脴O當,這兩句可以說是帶有詩人的身世之感在內(nèi)的。吳汝綸⑥云:“公生平志量,初不屑以文士自甘,嘗存經(jīng)營六合之概。”然詩人終以“支離”,“漂泊”作為他的寫照。于是,人品高潔,風華絕代,由于不得志而遠嫁匈奴的佳人,成了引起詩人共鳴和寄寓感情的異代知已。
這首詩寫于公元766年,杜甫“歲初在長安,二月,杜鴻漸為山南西道劍南東西川副元帥,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平蜀亂,表公職方郎中……同入蜀!保聞一多⑦《少陵先生年譜會箋》)。輾轉(zhuǎn)天涯,巴山蜀水,江山勝跡,我輩登臨。安史之亂留下的是滿目瘡痍,大唐王朝逐漸由鼎盛之勢轉(zhuǎn)向衰敗,正如一輪斜陽慢慢地下沉,詩人怎能不有無限感慨呢。通篇雖不涉議論,然家國身世之感,懷古傷今之情,有層次地徐徐展開。整首詩音節(jié)蒼涼,韻至深婉,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屬于“神品”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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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 吳瞻泰,字東巖,清代安徽款縣人二著有《杜詩提要》。
② 楊倫,清代人,著有《社詩鏡鈴》。
③ 仇兆鰲,清代人,著有《杜詩洋注》。
④ 朱瀚,著有《杜詩解意》。
⑤ 浦起龍(1679~1762年),字二田,江蘇無錫人。著有《讀社心解》。
⑥ 吳汝綸(1840~1903),字摯甫,安徽桐城人。近代又學家、教育家,桐城派后期作家。
⑦ 聞一多(1899~1946),原名聞家葬,號友三,湖北涕水人著有《唐詩雜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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