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女人廣義上可以分為兩種:本地女性和融入上海的外地女性。相對來說,從外地進入上海的女性,大氣,眼界開闊,自身素質(zhì)極高。尤其是如今的國際女性人才大量流入上海,上海的本地女性如果不及時提升自身,就會被淘汰,失去價值。真正的上海女人會不斷推動社會的發(fā)展、城市的進步,在各個領域發(fā)揮她們舉足輕重的作用。
而在中國的早期,關于上海女人的情況和現(xiàn)在應該差不多,我們的許廣平先生應該就是屬于第二種。她是把自己和上海結合得比較好的一位。
她揚棄了上海女人“花瓶式”的招牌形象,也沒有那些留過學、干勁十足、一臉嚴肅的“女強人”行為,更沒有我們現(xiàn)在這個年代流行的“廣告女性”的特征;而有任其自由呼吸的事業(yè)空間,有女性溫柔、嬌媚、精干的特質(zhì),有上海女性特有的對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機緣巧合
許廣平, 筆名景宋, 廣東番禺人。1898年2月12日(清光緒二十四年正月二十二日)出生在廣州一個敗落的官僚家庭里。1918年, 許廣平進入天津的直隸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學校本科, 1919年,許廣平投身“五·四”愛國運動,任天津女界愛國同志會會刊《醒世周刊》編輯, 曾發(fā)表許多關于婦女問題的意見。
1923年,許廣平考入國立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國文系。在魯迅的教育和啟發(fā)下, 她的思想不斷提高。她以學生會總干事的身份, 成為女師大學生運動的骨干, 曾與劉和珍等攜手并肩戰(zhàn)斗, 并寫下了大量揭露和批判段祺瑞政府黑暗統(tǒng)治的戰(zhàn)斗檄文。這時, 許廣平還熱忱支持魯迅的創(chuàng)作和研究工作, 經(jīng)常幫助魯迅校對和抄寫稿件, 并積極為魯迅創(chuàng)辦的《莽原》周刊撰稿。
1925年10月12日,許廣平以“平林”為筆名, 在魯迅主編的《國民新報》副刊乙刊上, 發(fā)表了《同行者》一文, 歌頌魯迅“以熱烈的愛、偉大的工作給人類以光和力”,使“將來的世界璀璨而輝煌”, 并表示她將不畏懼“人世間的冷漠、壓迫”,不畏懼舊社會衛(wèi)道者的猛烈襲擊, 與魯迅攜手同行, “一心一意地向著愛的方向奔馳”。
1926年8月, 魯迅離開北京赴廈門大學任教,許廣平同車南下, 到廣州的廣東省立女子師范學校任訓育主任。1927年1月,魯迅也到了廣州, 擔任廣州中山大學教務主任兼文學系主任, 許廣平任他的助教。4月15日, 廣州的反動派進行了反革命大屠殺。腥風血雨籠罩了廣州城。魯迅憤而辭去了中山大學的職務,跟他形影不離的許廣平也和他一起再度漂泊……
上海新生
1927年10月,魯迅與許廣平在上海正式開始同居生活,在舊式婚姻的囚室里自我禁閉20年之后,他終于逃出來了。對于魯迅和許廣平來說,這是他們生命中最有光彩的舉動。魯迅于1934年12月在送給許廣平的《芥子園畫譜》上所題的“十年攜手共艱危,以沫相濡亦可哀”正是他們愛情生活的寫照。
1927年10月3日, 魯迅攜許廣平抵達上海。其實,對于上海,魯迅從來都不喜歡,來到這里,只是在無奈中的選擇。也許他自己都不會想到,正是這個自己一直排斥的城市,容納了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間。在這里,他獲得了一個相對于其他地方的兵荒馬亂來說比較安寧的環(huán)境進行自己的創(chuàng)作。他專心地從事自己的寫作,繼續(xù)用他那如匕首的筆揭露那個黑暗的社會。在這之前,許廣平其實是有自己的工作的,許廣平欲去大學任教,可又考慮到魯迅晝夜伏案,身邊離不開一個好幫手,遂放棄應聘,全身心地支持魯迅寫作。這樣,她一方面照顧家里,一方面還從事一些社會活動。但是到了上海之后,她覺得自己應該更多地為魯迅的創(chuàng)作提供環(huán)境和機會。于是,為了支持和幫助魯迅,許廣平毅然決定辭去所有工作,擔起相夫教子的職責。這樣的角色轉(zhuǎn)型對于此時的許廣平而言,并沒有太大的難度,相反,她在這個過程中還從魯迅的身上學到了很多面對生活的決心和信念。此后,她不但一邊精心照料魯迅的飲食起居, 還在空閑的時候替魯迅查找有關資料, 抄寫稿件,與魯迅共同校對譯著等。一個很具體的數(shù)據(jù)可以說明許廣平的功勞:由于得到許廣平的全力支持, 魯迅后期10年的著作成績, 遠遠超過了以前的20年。為了紀念許廣平付出的默默無聞的辛勤勞動, 魯迅在發(fā)表自己的譯作時, 有時特意用“許霞”、“許遐”的筆名。魯迅時常對許廣平說,我要好好地替中國做點事,才對得起你。在連年的白色恐怖和兵災戰(zhàn)禍中,許廣平都堅定地與魯迅站在一起,共同度過了那艱難的歲月。
在上海的時間里,魯迅忙里偷閑,陪許廣平到杭州度過了遲到的蜜月,并趁機尋訪了杭州的另一個“魯迅”。假魯迅對魯迅的敬仰和模仿,使魯迅既感動又悲哀,原先的憤怒最終化為憐憫。在西湖邊,魯迅和許欽文等巧遇正在寫生的青年畫家陶元慶。陶元慶將剛出版的個人畫冊送與魯迅,魯迅看后十分喜歡,并建議陶元慶推廣版畫,因為當下的形勢需要這種“武器”。
在上海生活的最初幾年,魯迅常對朋友說,許廣平是他的校對助手。他還特意把自己的臥室設在2樓,許廣平在3樓居住。一向以果敢勇猛著稱的魯迅,竟也害怕社會輿論,羞于承認自己與所愛的人的關系。這種異常的精神狀態(tài)給魯迅和許廣平的愛情生活投下了陰影。但上海的9年生活,雖然和睦下潛伏著沖突,相敬中有過傷害,卻是魯迅一生中除了童年之外的另一段美好歲月。
正是在那時的上海,他們有了第一個孩子——周海嬰。
社會活動家
幸福的日子總是短暫的,這種夫妻合作、幸福美滿的日子只持續(xù)了不到3年的時間。
1930年, 魯迅因發(fā)起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和參加“左聯(lián)”成立大會, 在社會上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同時,也引起了國民黨人士的高度緊張。魯迅被國民黨浙江省黨部呈請通緝。許廣平曾多次陪同魯迅外出避難。1936年10月19日,魯迅不幸與世長辭。
許廣平悲痛之余,還要照顧年紀尚小的孩子。對于她而言,更多的是悲痛和憤恨。她自己也是一個革命活動家,她知道自己的愛人所從事的是刀口舔血的事業(yè),但是她仍然不能很快接受這樣一個慘痛的事實。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傷心之后,許廣平終于從傷痛之中轉(zhuǎn)醒過來。她決定要堅守魯迅生前的使命,完成魯迅的未競之業(yè)。她將魯迅1934年至1936年的雜文13篇編成《夜記》, 于同年4月出版。又以三閑書屋名義自費出版了《魯迅書簡》的影印本及《且介亭雜文末編》等書。
1937年11月上海淪陷后,許廣平為了保護魯迅的全部遺稿及其他遺物, 留在上海未走。1938年4月, 她編成了《集外集拾遺》。同年8月, 由胡愈之發(fā)起, 許廣平、鄭振鐸等20人組成“復社”, 以“魯迅紀念委員會”的名義, 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和資助下, 編輯出版了600萬字的《魯迅全集》(20卷本)。同時, 許廣平大無畏地投入了抗日斗爭。她積極為抗日將士募捐日用品、藥物和其他慰勞品, 還為《上海婦女》、《婦女界》、《上海周報》、《申報》副刊《自由談》、《文匯報》副刊《世紀風》等報刊雜志撰稿, 并發(fā)表了大量紀念魯迅的文章,以抵制日本帝國主義的奴化宣傳。
1941年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 日軍占領了上海租界。為了尋找上海抗日知識分子和出版家的線索, 日本憲兵于12月15日清晨逮捕了許廣平,對她嚴刑逼供。在一無所獲后, 1942年3月1日,又不得不將許廣平釋放。許廣平遭此迫害,雙腿已不良于行, 頭發(fā)白了許多。
1946年秋, 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關懷、資助下, 許廣平將已經(jīng)征集到的魯迅書信手稿和抄件800余封整理出版了《魯迅書簡》。接著許廣平又秘密北上, 整理魯迅北平故居的手稿和藏書, 并會見了中共駐北平辦事處的葉劍英等人。1947年許廣平擔任上海婦女聯(lián)誼會主席,積極為《民主》周刊等撰稿。這時,她與上海學聯(lián)的中共地下黨組織保持著密切的接觸,不僅對學生們反饑餓、反內(nèi)戰(zhàn)、反迫害的運動表示了道義上的聲援, 而且還多次慨然捐款。
外地女人的海似情緣
用世俗的眼光來看,魯迅跟許廣平的結合存在諸多障礙:論年齡,雙方相差有18歲之多;論外貌,魯迅身材矮小,并無特殊魅力;論金錢,魯迅不但家庭負擔沉重,而且因購置
北京西三條21號寓所而債務在身;論地位,魯迅固然在文壇享有盛譽,但當時卻因支持進步學生運動而被北洋政府教育部免去僉事之職,甚至面臨著被通緝的危險。最大的障礙,還是魯迅有著一位形式上的太太。如果離婚,按紹興舊習,女方會因為被“休”而備受歧視,后果不堪設想。魯迅寧可陪著她作一世的犧牲,也不愿傷害這個自己雖然不愛但卻無辜的女性。
然而,許廣平仍然主動果敢地向魯迅獻出了純真的愛情,其根本原因在于,他們有著深受封建包辦婚姻之害的共同遭遇(許廣平剛生下三天,被酩酊大醉的父親“碰杯為婚”,將她許配給劣紳家的子弟,后逃婚離家,北上求學),又有著反抗舊社會、舊禮教、舊教育的共同思想。當時,她跟魯迅所能選擇的惟一的結合方式,就是同居。許廣平后來對此作出了明確解釋:“我們以為兩性生活,是除了當事人之外,沒有任何方面可以束縛,而彼此間情投意合,像同志一樣相待,相親相敬,互相信任,就不必要有任何的俗套。我們不是一切的舊禮教都要打破嗎?所以,假使彼此間某一方面不滿意,絕不需要爭吵,也用不著法律解決,我自己是準備著始終能自立謀生的,如果遇到?jīng)]有同住在一起的必要,那么馬上各走各的路……”
關于魯迅與許廣平戀愛的過程和細節(jié),大致是這樣的——他們相識于1923年10月,那時魯迅開始兼任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后改名北京女子師范大學)國文系講師,每周講授一小時中國小說史,而許廣平是該校國文系二年級學生。在每周30多小時的課程中,她最盼望聽講小說史,上課時常選擇第一排坐位。在學校,魯迅是一位在學生中找不出一句惡評的老師,而許廣平則是一位聽課時喜好忘形而直率地提問的學生。他們相交于1925年3月11日,當時女師大發(fā)生了反對校長楊蔭榆的學潮,作為學生自治會總干事的許廣平正是學潮中的骨干。為了解除時代的苦悶,探討中國女子教育的前途,她主動給魯迅寫了第一封信。從此他們在斗爭中相互支持,在事業(yè)上相互幫助,在生活上相互關懷。他們相戀于1925年10月20日(這個日期是絕對正確的,但筆者暫不準備披露材料來源)。這一天的晚上,在魯迅西三條寓所的工作室——“老虎尾巴”,魯迅坐在靠書桌的藤椅上,許廣平坐在魯迅的床頭,27歲的許廣平首先握住了魯迅的手,魯迅同時也向許廣平報以輕柔而緩緩的緊握。許廣平脈搏的劇烈跳蕩,正跟魯迅逐漸急促的呼吸聲相應。于是,魯迅首先對許廣平說:“你戰(zhàn)勝了!”許廣平不禁報以羞澀的一笑。接著,兩人熱烈地接吻。第二天,剛剛寫完小說《孤獨者》四天的魯迅,又一氣呵成了一篇以婚戀為題材的,充滿生活哲理和抒情色彩的小說——《傷逝》。1927年10月3日,魯迅和許廣平終于在上海開始了他們的同居生活。
魯迅承認,在他和許廣平結合的全過程中,許廣平都比他決斷得多。
忘年之戀
許廣平不是在上海出生的女人,但是她的秉性里卻似乎流淌著上海女人的血液,她的感情猶如上海女人的生活一樣充滿了神奇和不可思議。她和魯迅不是在上海才認識的,他們曾經(jīng)是師生。在那個年代她們之間的這種感情是遭到非議的,但是他們的這段忘年戀情卻是上海這個當時的煙花之地所最熟悉的。因此,她的這段浪漫的感情故事也應該算是她上海情緣的一部分吧。
許廣平在天津“北洋女子師范學!碑厴I(yè)后,于1922年考入國立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簡稱女高師)。她對這所學校很滿意。當時的校長是許壽裳,由于許壽裳和當時的北大校長蔡元培是同鄉(xiāng)又是知交,因而女高師和北大關系十分密切:許多北大教師到女高師兼課,所發(fā)講義也和北大一樣,北大每有學術講演也允許女高師學生參加聽講。在許廣平就讀的國文系,北大教師前來兼課的就有馬裕藻、周樹人、周作人、錢玄同、沈尹默、沈兼士、沈士遠等。
許廣平是在1923年二年級時,才開始學魯迅講授的中國小說史略這門課的。
開學第一天,對于這位寫小說的赫赫有名的新先生,學生們都懷著“研究”的好奇心。上課的鐘聲還沒收住余音,同學們還沒坐定,在嘈雜聲中突然一個黑影一閃,個子不高的新先生已走上了講臺。坐在第一排的許廣平,首先注意到的便是他那大約有兩寸長的頭發(fā),粗而且硬,筆挺地豎立著,真當?shù)谩芭l(fā)沖冠”的一個“沖”字。她一向以為這成語有點夸大,看到這頭發(fā),也就恍然大悟了。先生那褪色的暗綠夾袍,褪色的黑馬褂,差不多成了同樣的顏色。肘彎上、褲子上、夾袍內(nèi)外的許多補丁,閃耀著異樣的光彩,好似特制的花紋,皮鞋上也滿是補丁。
講臺短,黑板長,他講課寫字時常從講臺跳上跳下,那些補丁就一閃一閃,像黑夜中的滿天星斗,熠熠耀眼,小姐們嘩笑了:“怪物,有似出喪時那乞丐的頭兒!”然而,當他以濃重的浙江紹興口音的“藍青官話”開始講課以后,全教室卻肅靜無聲了。從不知道的知識,經(jīng)他娓娓道來,把大家緊緊地吸引住了。他常常在講義外,講一些例子,而在關鍵之處,他又喜歡幽默地畫龍點睛似的一點,引發(fā)全教室一片笑聲。正聽得入神,下課的鐘聲響了。同學們都感到這一堂課特別短。還來不及包圍著請教,他人已不見了,像剛才的一閃而進那樣又一閃而去了。“許久許久,同學們醒過來了,那是初春的和風,新從冰冷的世間吹拂著人們,陰森森中感到一絲絲暖氣。不約而同地大家吐一口氣回轉(zhuǎn)過來了。”多少年后,許廣平對于那第一堂課依然記憶猶新。
后來,學生們逐漸察覺他并不“怪僻可怕”,才消除畏懼,不僅敢于和他親近,還敢于對他“淘氣”,乃至“放肆”。
許廣平就是敢于淘氣和放肆的一個。她坐在第一排,好提問題,有時竟打斷先生的話。但魯迅認為她聰明,肯動腦子,有才氣,對她頗有好感。
聽了魯迅一年多的課,1925年3月,許廣平很想給平時嚴肅而又親切、熟悉而又畢竟陌生的魯迅先生寫信。學校里有些動蕩,加上再有一年她要畢業(yè)了,有一些問題和苦悶,希望能得到老師的指點。這事她與同學林卓鳳說了,林君為她壯膽,很贊成她寫。
這第一封信她終于在3月11日寫成。她用蘸水鋼筆、黑色墨水、直行書寫,認真地謄抄一遍,并鄭重其事地設法在當天送到了魯迅手里。她在信的開頭這樣寫道:“現(xiàn)在執(zhí)筆寫信給你的,是一個受了你快要兩年的教訓,是每星期翹盼著希有的,每星期三十多點鐘中一點鐘小說史聽課的,是當你授課時坐在頭一排的坐位,每每忘形地直率地憑其相同的剛決的言語,在聽講時好發(fā)言的一個小學生。他有許多懷疑而憤懣不平的久蓄于中的話,這時許是按抑不住了罷,所以向先生陳訴。”
信送出后,許廣平很有點忐忑不安。26歲的她,平時晚上倒在床上就睡著了,而這夜她卻輾轉(zhuǎn)反側(cè)。對于學校中的種種現(xiàn)象,她認為是教育的失敗,是青年的倒退。她“希望先生收錄他作個無時地界限的指南誘導的!先生,你可允許他?”對于這些責問和要求,先生或許不會惱怒,但他很忙,他會允許收下這么一個“無時地界限”的隨時加以誘導的學生么?她還認為,“苦悶之果是最難嘗的”,不像嚼苦果、飲苦茶還有一點回味。信中她竟提出:“先生,有什么法子在苦藥中加點糖分?有糖分是否即絕對不苦?”對這樣的問題,先生是否會一笑了之,不予回答……不意3月13日一早,許廣平收到了魯迅的復信。展開信箋,“廣平兄”三字赫然在目。這個近乎玩笑的稱謂使她繃緊的心弦一下就松弛了。魯迅的信寫得很長,談了學風,談了女師大校中的事,又著重談了他的處世方法。關于“加糖”的問題,魯迅也寫到了:“苦茶加‘糖’,其苦之量如故,只是聊勝于無‘糖’,但這糖就不容易找到,我不知道在那里,只好交白卷了。”先生寫得這么平易近人,使她的忐忑不安頓消。
一看信末所署日期,和她發(fā)信是同一天——魯迅是接到信后就連夜寫這封長信的。她深為感動。
感動之余,許廣平立即寫第二封信。首先她要問的是“廣平兄”三字的含義。魯迅仍然很快就復了信,對她提出的種種問題進行了深刻的闡述,但信的開頭卻是對于“廣平兄”稱呼的解答。他說:“舊日或近來所認識的朋友,舊同學而至今還在來往的,直接聽講的學生,寫信的時候我都稱‘兄’。其余較為生疏、較需客氣的,就稱先生,老爺,太太,少爺,小姐,大人……之類!
魯迅說過:他們的《兩地書》中“既沒有死呀活呀的熱情,也沒有花呀月呀的佳句”。但他們在開始時,就是那么地毫不生疏,那么地不需客氣,那么地親密無間……
從許廣平給魯迅寫第一封信之日起,已一個月了。一個月中,她給魯迅寫了6封信。魯迅幾乎是每接一信當天即復。當年北京城內(nèi)一封信的郵遞是三天,寫信又得找空余時間或晚上,可見一月內(nèi)6封信已是很高的密度。何況魯迅每周去上課一次,許廣平坐在第一排,必然見面。
許廣平希望老師“無時地界限”地加以誘導,魯迅并不表示拒絕。
她決定上他的家去。第一次去,她邀同學林卓鳳同行。這就是魯迅日記1925年4月12日所記:“下午小峰、衣萍來,許廣平、林卓鳳來!
許、林到西三條胡同魯迅家時,由女工來開門。這是一座不大的四合院:正屋坐北朝南三間,中間一間是全家吃飯、洗臉和會客之地,后面向北延伸的10平方米左右的平頂灰棚,就是魯迅的書房兼臥室。平頂灰棚的北面上半截全是玻璃窗,窗下是鋪板搭成的單人床。床東邊是幾只疊著的舊箱子,再就是舊寫字桌,舊藤椅,一只書架,書架前一幅舊針織品遮著。箱子上面的墻上,掛著司徒喬的素描炭畫《五個警察和一個o》(o是孕婦的代號)。寫字桌上面的墻上,掛著一張日本人(藤野先生)和一張俄國人(安特萊夫)的照片。床西邊是茶幾和木椅,墻上是一幅水彩畫,一幅圖書封面畫,一副對聯(lián)。正在灰棚內(nèi)與魯迅談天的李小峰、章衣萍見有女學生到來,就告辭而去。
往日想像中十分神秘的先生的工作室,原來如此!它與“滿天星斗”的衣褲一樣,是那么簡樸和寒酸,但又有文化氛圍,體現(xiàn)著先生的追求和愛好。北窗外是小園,她們?nèi)タ戳,那里種著花木,養(yǎng)著雞;墻外的兩株樹,大概就是魯迅在《秋野》中寫的“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魯迅給她們泡了茶,又從那多層的書架上拿出一個灰漆的多角形的鐵盒子,給每人一塊沙琪瑪。女學生第一次來,并不太拘束,談了一陣學校里的人和事,就告辭了。她們還要趕回學校吃晚飯。
從“廣平兄”的稱呼到信中的“智力測驗”,使師生間的感情不斷貼近;蛟S,老師正是有意或無意地給學生的生活增加她提出的“甜味”。
在與許廣平結識、相愛之前,44歲的魯迅雖有名義上的妻子朱安,但一直過著一種苦行僧式的禁欲生活,打算陪著朱安這個“母親的禮物”作一世犧牲。是許廣平對他的敬仰、理解乃至熱愛化開了他封凍已久的心田。從1925年3月11日他們開始通信,一直是許廣平以自己的勇敢和堅定打消了魯迅的種種顧忌。而最終,魯迅也終于明白表示:“我對于名譽、地位,什么都不要,只要梟蛇鬼怪夠了!边@所謂“梟蛇鬼怪”,就是有“小鬼”、“害馬”之稱的許廣平。
蔣錫金先生所寫《長懷許廣平先生》曾經(jīng)這樣描寫過許廣平:她對自己的婚姻生活是一種犧牲,是一種自愿的犧牲,并不是受了什么懇請或逼迫;作為一個追求獨立人格的女性先鋒,并不以犧牲為滿足。因為犧牲,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對自己獨立價值的否定。如果是完全的、絕對的否定,就與封建的婦道沒有明顯的區(qū)別了。但許廣平畢竟是許廣平,即使犧牲的意向已定,仍然要保留她自己的某種獨立性。
許廣平與魯迅也有普通夫婦之間的那些“非神化”的關系。雖然他們相愛甚深,然亦不無矛盾。但是他們至死都很平靜,并不像一些浪漫主義的小說所描述的那樣熱烈。相對于我們現(xiàn)在所了解的許廣平而言,這些資料是不夠的。歷史并沒有給我們留下太多的印跡可以找尋。所以,對于許廣平,作為一個歷史人物來理解,永遠是不完全的、不充分的。
(本文節(jié)選自《上海紅顏往事》一書,由哈爾濱出版社出版發(fā)行。作者:三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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