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世江
辛巳初秋,正陽當(dāng)頂,與明德兄、小蔣女士一道,為《流沙河短文》毛邊本簽名一事,造訪流沙河先生新宅。
沙河先生雖年近古稀,神色卻似知命年人。新書《流沙河短文》是他近年新作輯集而成,由四川文藝出版社出版,龔明德為責(zé)任編輯。明德與沙河先生交誼多年,感情甚篤,沙河先生決定將此書交四川文藝出版社出版,除了該社近幾年大有起色外,也是“看在龔明德的面子上”,明德也為能得到沙河先生的新作而欣慰。書出之后,明德自己付銀錢千余元,又專做百卷毛邊本,以贈書界文友。
我和沙河先生同在一個單位受祿,作為后生,我為沙河先生等文界前輩做些服務(wù)工作。無論在什么地方相遇,沙河先生總是遠(yuǎn)展微笑,抵以緊握。一年前,他得知吾病,每每相見,總先問:“身體怎樣了?”接著叮囑:“注意保重身體!”他還語重心長地說:“什么都是別人的,只有毛病才是自己的!贝嗽捄髞沓闪嗣詡鞑ラ_去。
一百本毛邊本,是明德“打的”從出版社運(yùn)到沙河先生住處,又汗流浹背搬進(jìn)四樓沙河先生家中。我因后到一步,未能幫上搬書之忙,很歉然。在與沙河先生交談中,深感他有虛懷若谷、寬厚善良的胸襟。討論完如何在毛邊本上簽字后,明德說要付點(diǎn)潤筆費(fèi),話音還未落,沙河先生打斷了他的話:“這個話說都不該說,你為了朋友承擔(dān)了那么多,我怎么忍心收你這個錢?吳茂華早上出門后,又專門倒回來說‘龔明德的錢不能收’,我說我又不是沒長腦筋,這話還需要你說?!”沙河先生說的吳茂華就是他的夫人,也即《流沙河短文》的編者,他與我們的長談就從這兒開始。
“人生要做‘減法’,不要什么都想要得到。什么都想要得到,結(jié)果包袱越背越重,人就會累死。做學(xué)問也是如此,不能去趕新潮,一個流派出來就拿來給自己套,跟著學(xué),不好。我基本上是保守主義者。我的《Y先生語錄》只是揭示了一些社會現(xiàn)象,社會現(xiàn)象不是政治!泵看务雎犐澈酉壬勗,他總是把一些高深莫測的道理講得非常通俗易懂,自己的靈魂便得到一次升華和凈化,與他交談是一種美的享受。
“虛室生白”是沙河先生首次在毛邊本上啟用的一方閑章。沙河先生見明德發(fā)現(xiàn)他首次啟用此章,知近莫如,更生談興。
“‘虛室生白’是莊子里面的話,它的意思是說,室內(nèi)沒有光線,或者光線暗淡,是因為室內(nèi)的東西太多,把它拿走,讓室內(nèi)空出來,光線就多了,就生輝……”沙河先生由此論及人,有的人缺乏“白”(陽光),就因滿腦子貪婪,充塞了“清白”的空間,致使墮落、貪贓枉法,邪念充心,盡干壞事。他說善于鉆研業(yè)務(wù)的人,一心放在事業(yè)上,不會關(guān)注旁門左道的事情。他把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和心路歷程,包括他的婚姻愛情故事都講給我們聽。50多年前,他讀馬列著作,讀得比誰都認(rèn)真,自己掏錢買了當(dāng)時所能買到的馬恩列斯著作,全部讀過幾遍,后因《草木篇》當(dāng)了20多年右派,“文革”中又讀毛選,依然讀得十分專注。這些年來,他不懷恨,不記仇,盡想別人的好處,多看別人的優(yōu)點(diǎn)。他談到他的一位熟人,生前曾經(jīng)整過自己,后來那位熟人臨終前,有人在他耳邊說:“你的病是別人整出來的!薄拔疫^去也整過別人啦!”臨終者的話真可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受人之托,沙河先生為那位死者寫了祭文,有人對此頗感費(fèi)解。“人都死了,臨死還認(rèn)了自己有過錯,怎么不寫?怎能不寫好?”沙河先生談到此處,感情非常深沉和真摯。
第二天下午,明德打電話說,毛邊本簽名已完,要我找車去拉書。100本書,共計要用毛筆工工整整地寫1000多個字,還要每本蓋章,年輕人干也不會那么快,我原估計要一周呢!沙河先生“真夠朋友”。
《流沙河短文》毛邊本已經(jīng)陸續(xù)寄到了愛書家們手中,“虛室生白”的內(nèi)涵定會在幸運(yùn)之友的心中,生發(fā)著做人的自律精神。至于那“萬金”是否有輝,各有各的理解,或許這就是秀才人情。
──原載于《人民日報海外版》(2001年10月15日第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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