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勒上尉握著我的手，卻說不出話來，但是他的沉默卻比任何言語都感人，我的心也充滿了感激和神圣的快樂。

今天我們帶海倫去了馬戲團，度過了一個“我們生命中的重要時刻”！馬戲團的人對海倫很感興趣，盡可能讓海倫的第一次馬戲團之行終身難忘。只要是安全的時候，他們都會讓她觸摸動物。

她喂大象吃東西，還爬到最大的一只大象背上，坐在“東方公主”的腿上，然后大象莊嚴的繞場一周。她摸了一些幼獅，它們像小貓一樣溫順，不過我告訴她等它們長大之后就會變得野蠻兇猛，于是她跟管理員說：“我要把小獅子帶回家，教它們要和善�！�

熊的管理員讓一只大黑熊直立起來，向我們伸出巨大的前爪，海倫禮貌地握了握。她非常喜歡猴子，當其中一個明星表演小把戲的時候，海倫一直把手放在它身上，當猴子脫掉帽子向觀眾致敬的時候，她開心得大笑起來。

一個小家伙偷走了她的發(fā)帶，還有一個想搶走她帽子里的花。我不知道當時誰更開心，是猴子、海倫，還是觀眾。一只美洲豹舔了她的手，負責長頸鹿的人把她抱起來讓她摸長頸鹿的耳朵，并讓她感覺它們有多高。

她還摸了一輛希臘戰(zhàn)車，御車的人想帶著海倫繞場一周，不過她害怕那“許多快馬”。騎手、小丑，還有走鋼絲的人都非常樂意讓這個小盲女觸摸他們的服裝，跟著他們做動作，她親吻了他們所有的人，表達她的感激之情，一些人哭了，不過那個來自婆羅州的人害怕地避開了。從那以后，除了馬戲團，海倫再也不談別的，為了回答她的問題，我被逼著讀了很多關(guān)于動物的書，我覺得我現(xiàn)在就像一個輪子上的叢林一樣！

當你感到你在這個世上是有用的，感覺到有人需要你，那種感覺真是好極了！海倫對我的依賴讓我更堅強、更開心。

這里的圣誕節(jié)一樣繁忙，海倫被邀請參加所有的孩子的表演，我也盡可能多地帶她去參加，我希望她多認識一些孩子，多和他們在一起。幾個小女孩學會了一些手語，覺得非常自豪。有一個小家伙，大概七歲，被說服去學字母，當他向海倫拼寫出他的名字的時候，海倫十分高興，擁抱并親吻了他，這讓他非常的不好意思。

星期六，學校的孩子們拿到了圣誕樹，我?guī)Ш�倫去看，這是海倫第一次看到圣誕樹，她很迷惑，問了很多問題。

“誰把樹種在屋里的？為什么？誰放了這么多東西在樹上？”她反對把各色各樣的水果掛在樹上，并把它們都摘了下來，顯然，她以為這些水果都是給她的。

不過我很快讓她明白了每一個孩子都有禮物。當被允許由她將這些禮物發(fā)放給每個孩子的時候，她開心極了。她得到了幾個禮物，她把它們放在椅子上，盡量克制自己不要去打開，直到所有的孩子都拿到了禮物。一個小女孩收到的禮物比其他人少，海倫堅持要和她分享她自己的禮物�？吹剿�有的孩子都對海倫很關(guān)心，都努力讓她高興，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活動九點鐘開始，等到我們離開的時候，已經(jīng)一點鐘了，我的手指和頭都痛得很，海倫卻像剛離開家時一樣精力充沛。

午飯后，開始下雪。我們開心地和雪嬉戲玩鬧，并上了一堂跟雪有關(guān)的有趣的課。星期天早上，地面上覆蓋著積雪，海倫、廚師的孩子，還有我，我們在雪地里滾雪球。中午的時候，雪就溶化了。這是我在這里看到的第一場雪，讓我有點想家了。圣誕節(jié)期間提供了許多學習的機會，海倫的詞匯量又大大增加了。

幾個星期以來，我們沒有做任何事情，除了談?wù)摚�或者互相朗讀、講述圣誕節(jié)的故事。當然我不會全部解釋新詞，海倫也不是完全明白我講的故事，但是不斷的重復(fù)讓這些詞和短語印在了她的腦子里，漸漸的她就會明白它們的意思。

在語言教學中，虛假的談話毫無意義，不管對學生還是對老師都是愚蠢、缺乏活力的。談話必須是自然的，應(yīng)該把實物轉(zhuǎn)化成概念。

如果孩子的腦海里空無一物，卻要求他在黑板上寫出，或者用手指拼出干巴巴的句子：“貓”、“鳥”、“狗”，這種做法毫無價值。

我從一開始就努力和海倫進行自然的交流，教她只需要告訴我她感興趣的事情，問她想知道的問題。

當看到她急切的要告訴我什么，卻因不會單詞而受阻的時候，我會告訴她那些單詞和必要的習慣用法。我們進展得非常順利，孩子學習的熱情和興趣幫助她克服了許多障礙，而如果我們停下來詳細說明解釋一切，那么這些障礙就無法越過。

你想想看，如果一個人通過我們解釋那些最普通的常用詞的能力來測度我們的智力水平，那情形會是怎樣？如果我被這樣測試，恐怕最后我會被送到一個弱智的初級學校去。

看著海倫享受她的第一個圣誕節(jié)，讓人覺得感動而美好。她懸掛了兩只長襪，以防圣誕老人忘了其中一只。她很長時間都睡不著，起來了兩三次去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發(fā)生。當我告訴她若不睡著，圣誕老人是不會來的，她閉上眼睛說：“圣誕老人會以為我睡著了的�！�

早晨，她第一個醒來，跑到壁爐邊找她的長襪，當她發(fā)現(xiàn)圣誕老人把兩只長襪都裝得滿滿的時候，她開心得跳了起來，不過只片刻，她就停了下來，走到我面前，問，是不是圣誕老人弄錯了，以為有兩個小女孩，如果他發(fā)現(xiàn)他犯了錯誤，會不會來取回禮物。

她還得到了給南茜的一個衣箱和一些衣服，她說：“現(xiàn)在南茜可以去參加宴會了�！碑斔�看到盲字板和紙張的時候說：“我要寫很多信去感謝圣誕老人。”

每一個人，尤其是上尉和凱勒夫人都被深深感動了，這個歡快的圣誕節(jié)和去年那個是多么不同�。∪ツ�，他們的小女孩對圣誕的歡樂還毫無感覺。

等我們下了樓，凱勒夫人眼含淚花對我說：“安妮小姐，我每天都在感謝上帝把你帶給我們，但是直到今天早上我才意識到你對我們是怎樣的一種佑福�！眲P勒上尉握著我的手，卻說不出話來，但是他的沉默卻比任何言語都感人，我的心也充滿了感激和神圣的快樂。

前天海倫在一個小故事里偶然看到單詞“祖父”，就去問她的母親：“祖父在哪里？”她說的是她的祖父，凱勒夫人回答說：“他死了。”“是父親開槍打死他的嗎？”海倫問，又加了一句：“晚餐我要吃祖父。”她對死亡的惟一認識就是和吃的東西有關(guān)，她知道她的父親會射殺鵪鶉、小鹿，還有其他一些野味。

今天上午她問我“木匠”是什么意思，于是一整天的課程都跟這個問題有關(guān)，當談?wù)撨^木匠做的各種各樣的東西之后，她問：“我是木匠做的嗎？”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又很快地拼寫道：“不，不，是謝菲爾德的攝影師做的我�！�

一個巨大的鐵熔爐在謝菲爾德投入使用，前天晚上我們?nèi)タ此麄內(nèi)诨瘱|西，海倫感覺到熱度，就問：“太陽掉下來了嗎？”

我們拜訪了一個聾人學校，受到很友好的招待，海倫也很開心結(jié)識那些孩子。有兩個老師懂得手語，無需翻譯就能和她交談。他們非常震驚于她對語言的掌握，說，學校里沒有一個孩子有海倫的那種表達能力，其中一些孩子已經(jīng)教了兩三年了。

剛開始我不信，但是觀察那些孩子幾個小時之后，發(fā)現(xiàn)他們說的是真的，就不再奇怪。

在一個小教室里，幾個孩子站在黑板前，痛苦地造著“簡單的句子”，一個小女孩寫道：“我有一件新衣裳，是一件很漂亮的新衣裳，媽媽給我做了這件漂亮的新衣裳。我愛媽媽�！币粋�頭發(fā)卷卷的小男孩正在寫：“我有一個很大的球。我喜歡踢我的大球。”

我們進教室之后，孩子們馬上就全被海倫吸引了過去，一個孩子拉著我的袖子說：“女孩是盲的�！崩蠋熢诤诎迳蠈懙溃骸芭�孩叫海倫。她聽不見，也看不見，我們都為她感到難過�！�

我說：“為什么你在黑板上寫這些話？你跟他們說，他們聽不懂嗎？”老師說了一些如何正確造句的話，然后繼續(xù)跟海倫有關(guān)的練習。

我問她那個寫新衣服的小女孩是不是特別喜歡她的新衣服，“不，”她回答說，“我想不是的，不過如果讓孩子們寫一些她們自己的東西，學習效果會好一點�！�

這種教學方法多么呆板！我為那些可憐的孩子們感到痛心！沒有人會想到讓一個有聽力的孩子一開始的時候就說：“我有一件新衣裳。”沒錯，這些孩子的年齡比正在咿呀學語，說著“爸爸親寶寶可愛”一類的簡單語言，理解能力也有限，但是因為如此，就簡單地把意思灌到他們腦子里，這樣做對他們理解使用語言一點好處也沒有。

整個學校都有這樣的問題，我看到每個教室的黑板上都寫著一些句子，那些句子只是為了說明某種語法規(guī)則，或者為了說明某個教過的單詞的用法。這種方法在教育的某個階段是必須的，但是決不是習得語言的方法。

我想，讓孩子自由的說話會比這些黑板上的練習有效得多。

教室不是教孩子說話的地方，至少對失聰?shù)暮⒆硬皇�，在學習單詞的時候，應(yīng)該讓他像正常的孩子那樣出于無意識的狀態(tài)，應(yīng)該允許他用單詞說一些孩子氣的話，不管是用手指還是用鉛筆，隨他喜歡，直到他的智力發(fā)展到能夠用句子。

語言不應(yīng)該在他腦海中變成學校里漫長的課時，語法上費解的問題，或者任何其他快樂的敵人。但是我不應(yīng)該總是嚴厲的地評別人的方法，也許我也會和他們一樣走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