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讀書屋五

草地夜行

茫茫的草海，一眼望不到邊。大隊(duì)人馬已經(jīng)過去了，留下一條踩得稀爛的路，一直伸向遠(yuǎn)方。

干糧早就吃光了，皮帶也煮著吃了。我空著肚子，拖著兩條僵硬的腿，一步一挨地向前走著。背上的槍和子彈就像一座山似的，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唉，就是在這稀泥地上躺一會兒也好�。�

迎面走來一個(gè)同志，沖著我大聲嚷：“小鬼，你這算什么行軍��！照這樣，三年也走不到陜（shǎn）北！”

他這樣小看人，真把我氣壞了。我粗聲粗氣地回答：“別把人看扁了！從大別山走到這兒，少說也走了萬兒八千里路。瞧，槍不是還在我的肩膀上嗎？”

他看了看我，笑了起來，和我并肩朝前走。他比我高兩頭，寬寬的肩膀，魁梧的身材，只是臉又黃又瘦，兩只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

“小同志，你的老家在哪兒？”他問我。

“金寨（zhài）斑竹園！聽說過嗎？”

“啊，斑竹園！有名的金寨大暴動，就是從你們那兒搞起來的。我在那兒賣過帽子�！�

一點(diǎn)兒不錯(cuò)，暴動前，我們村里來過幾個(gè)賣帽子的人。我記得清清楚楚，爸爸還給我買了一頂�；丶襾硐崎_帽里子一看，里面有張小紙條，寫著“打倒土豪劣紳（shēn）”。真想不到，當(dāng)年賣帽子的同志竟在這里碰上了。

我立刻對他產(chǎn)生了敬佩的感情，就親熱地問他：“同志，你在哪部分工作，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呀？”

“我嗎，在軍部，現(xiàn)在出來找你們這些掉隊(duì)的小鬼�！彼�一邊說，一邊摘下我的槍，連空干糧袋也摘了去，“咱們得快點(diǎn)兒走��！你看，太陽快落山了，天黑以前咱們必須趕上部隊(duì)。這草地到處是深潭，掉下去可就不能再革命了�！�

聽了他的話，我快走幾步，緊緊地跟著他，但是不一會兒，我又落〔là〕下了一大段。

他焦急地看看天，又看看我，說：“來吧，我背你走！”我說什么也不同意。這一下他可火了：“別磨蹭（cèng）了！你想叫咱倆都喪命嗎？”不容分說，他背起我就往前走。

天邊的最后一絲光亮也被黑暗吞沒了。滿天堆起了烏云，不一會兒下起大雨來。我一再請求他放下我，可他怎么也不肯，仍舊一步一滑地背著我向前走。

突然，他的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小鬼，快離開我！”他急忙說，“我掉進(jìn)泥潭里了�！�

我心里一驚，不知怎么辦好，只覺得自己也隨著他往下陷。這時(shí)候，他用力把我往上一頂，一下子把我甩在一邊，大聲說：“快離開我，咱們兩個(gè)人不能都犧（xī）牲！……要……要記住革命！……”

我使勁伸手去拉他，可是什么也沒有抓住。他陷下去了，已經(jīng)沒頂了。

我的心疼得像刀絞（jiǎo）一樣，眼淚不住地往下流。多么堅(jiān)強(qiáng)的同志！為了我這樣的小鬼,為了革命,他被這可惡的草地奪去了生命！

風(fēng)，呼呼地刮著；雨，嘩嘩地下著；黑暗籠罩著大地�！耙�記住革命！”———我想起他犧牲前說的話。對，要記住革命！我抬起頭來，透過無邊的風(fēng)雨，透過無邊的黑暗，仿佛看見了一條光明大路，這條大路一直通向遙遠(yuǎn)的陜北。我鼓起勇氣，邁開大步，向著部隊(duì)前進(jìn)的方向走去。

認(rèn) 陜 寨 紳 〔落〕 犧 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