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犯罪黑磚窯包身工制造之路

２００７年６月２２日，山西省洪洞縣曹生村王兵兵的磚窯空無一人，連日的陰雨讓這里格外濕滑。一場風暴過后，這座存活了四年的黑磚窯顯得格外冷清，只有幾只狼狗在窯口溜轉(zhuǎn)著，對每一個到來的陌生人狂吠不已。

５月２７日，洪洞警方在一次名為“飛虹亮劍２號”的行動中，在曹生村王兵兵的磚窯里解救出３１位被長期禁錮、遭受非人折磨的當代“包身工”，并發(fā)現(xiàn)一名窯工被打死后被打手私自掩埋。

至此，山西黑磚窯“包身工”事件沉沉的鍋蓋被揭開。

事件的發(fā)展完全超出了當?shù)卣�府的預料，６月１４日，胡錦濤、溫家寶等４位政治局常委對黑磚窯問題作出重要批示；６月２２日，山西省省長于幼軍向受害農(nóng)民工及其家屬道歉、檢討；同日，山西解救黑磚窯農(nóng)民工增至３５９人，其中童工１２人。

一個非法黑磚窯為何能存在四年？這條當代的“包身工”之路如何形成？其他未得到解救的數(shù)百名窯工又身陷何處？

民警貪功揭開黑幕的蓋子？

洪洞縣宣傳部副部長李穎明這些天一直在忙著應付來自全國各地的記者，他坦言，調(diào)查黑磚窯案件和處理善后事宜現(xiàn)在是“縣里壓倒一切的大事”。

李穎明告訴記者，王兵兵磚窯虐待窯工事件曝光后，全國各地有數(shù)百個電話打到洪洞縣政府，有尋找孩子的，但更多的是罵洪洞官員沒有人性�！艾F(xiàn)在縣委書記、縣長都不敢接電話了。”

李穎明覺得，洪洞在這次“包身工”事件中承擔著這樣不光彩的角色頗有些冤枉，“這個事情其實不是所謂的媒體揭黑，是我們的民警主動查的�！� 李穎明見到每個記者都這樣強調(diào)著。

現(xiàn)在，李穎明仍然對廣勝寺派出所的做法頗有微辭。

５月２７日，洪洞縣一如既往地平靜，廣勝寺派出所實施了一次“飛虹亮劍２號”的民爆物品排查行動悄然進行。在曹生村王兵兵的磚窯里時，民警偶然發(fā)現(xiàn)三名工人蓬頭垢面，衣著破爛不堪，有的甚至連褲子都沒有。三個人身上不同程度有傷。派出所民警一問，受傷的工人都是被打傷和烤傷的。

黑磚窯引發(fā)的清查“包身工”颶風就此掀起。

“當時派出所的民警給受傷工人拍了照片，目的是為了邀功，他們還把報紙記者請來采訪。我是管宣傳的，我知道媒體的特點，‘狗咬人不算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就是不咬也得讓他咬’。這不，洪洞的黑磚窯就成了全國丑聞了。”在李穎明看來，是媒體的渲染讓洪洞承擔了“包身工”事件的責任。

李穎明對記者說，經(jīng)過幾周的排查，洪洞虐待窯工的黑磚窯僅王兵兵磚窯一家，其他９２家磚窯用的都是本地工人，所以不存在“包身工”現(xiàn)象。

當?shù)孛襟w曾曝光類似事件

本報記者在山西的調(diào)查得知，這起“包身工”事件一開始并未引起洪洞縣有關(guān)領導的重視，“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早在 ３月份，山西當?shù)孛襟w也曝光過類似的事件。運城、晉城都比洪洞多得多�！�

５月２７日上午，廣勝寺派出所所長劉林忠得知下屬的匯報后，帶領６位民警到王兵兵磚窯，當即把３１名窯工中的２６人帶到派出所，但包工頭衡庭漢在此期間逃跑。其中還有８名窯工中途離開，重新返回窯廠。

實際上，當時衡庭漢只是跑到磚窯后面的山上，留下一個８歲的兒子在窯主王兵兵家，中午的時候，王兵兵的妻子張梅還曾給他送過一頓飯。下午，衡庭漢下山，并最終潛逃湖北。

在李穎明看來，是民警的“邀功”心理招來了報社記者，讓事件有了無限制的擴大。

“農(nóng)民工們只要動作稍慢，就會遭到打手毆打，因此被解救時個個遍體鱗傷……由于一年半沒有洗澡理發(fā)刷牙，個個身上發(fā)出臭味，身上的泥垢能用刀子刮下來�！边@是最早報道此事的《山西晚報》記者當時采訪時記錄下來的文字，也是經(jīng)常被媒體轉(zhuǎn)載的一段。

請假縣委書記忙回來上班

此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包工頭衡庭漢經(jīng)常強迫窯工在８０攝氏度的高溫下勞作，多人被滾燙的磚頭燒傷，同時，還飼養(yǎng)六七條狼狗對工人進行監(jiān)督。窯工申海軍左腿被打骨折，張銀磊背部、雙足燒傷，趙二寶面部重度燒傷……

６月３日，又發(fā)現(xiàn)甘肅癡呆民工劉寶（化名）被打死這一令人發(fā)指的信息，尸體被埋在磚廠附近荒廢的墓地里。被打死的原因只因為劉寶動作慢，打手用鐵鍬猛擊劉寶頭部。第二天劉寶死在屋中，而幾名打手用塑料布將尸體裹住，埋在附近的荒山中。

由此，這起案件不再是簡單的非法用工、拐賣的問題，而是牽扯到了命案。

讓洪洞當?shù)卣�府更沒想到的是，王兵兵磚窯場并不是黑磚窯的個案。幾天后，在河南的一個網(wǎng)絡論壇上一篇題為《罪惡的“黑人”之路！孩子被賣山西黑磚窯四百位父親泣血呼救》的文章，記述了４００名失蹤孩子的父母到山西尋子的經(jīng)歷，發(fā)現(xiàn)黑磚窯最年輕、被禁錮做苦工者只有８歲。這些小童多數(shù)是在火車站、巴士站等地方被人販子擄去賣給山西磚窯，開始非人生活。

至此，全國各地媒體云集洪洞，洪洞一下子成了風暴的中心。

“洪洞出現(xiàn)這么大的事情是第一次，從來沒見過這么多記者，現(xiàn)在想來，我們應對這類事情沒有經(jīng)驗。事件發(fā)生時，縣委書記和另外一位縣里的主要領導請假在忙著操辦兒女的婚事。后來，縣長一看頂不住了，才打電話把縣委書記叫來上班�？赡菚r全國各地的譴責電話已經(jīng)蜂擁而至了�！崩罘f明說。

黑磚窯“保護傘”眾叛親離

“包身工”事件爆發(fā)后的四周來，王兵兵磚窯一直處于停產(chǎn)狀態(tài)，禁錮窯工的三間黑房子由一根鋼條緊鎖著。王兵兵和包工頭窯主衡庭漢都被警方逮捕。

王兵兵５８歲的父親──被免職、被開除黨籍的王東己也把自己緊鎖在離家很遠的一處簡陋窯洞里，躲避媒體的采訪�！拔夷苷f什么呢？只能越抹越黑�！�

然而，聲稱“被開除黨籍肯定會少活幾年”的王東己被媒體看成是王兵兵磚窯的“保護傘”，在村里，他也陷入眾叛親離的境地。不少村民開始四處揭發(fā)他的經(jīng)濟問題。當?shù)卣�府部門一位官員也告訴本報記者，黑磚窯事件曝光后，廣勝寺鎮(zhèn)曹生村５０名村民代表聯(lián)名給洪洞縣人大常委會寫信，要求罷免原村黨支部書記王東己的縣人大代表資格。

洪洞縣人大常委會一位副主任到村里主持村民代表大會。經(jīng)過投票，已經(jīng)依法罷免了窯主王兵兵之父、曹生村原黨支部書記王東己的縣人大代表資格。

丟了人大代表的身份，王東己承認自己是“咎由自取”，表示接受這一處理結(jié)果，并再次為他的失職表示懺悔�！耙驗槲业氖�職，這起事件為曹生村、為洪洞縣帶來這么大的負面影響，我只能說‘對不起’。”同時，王東己再次強調(diào)他的兒子王兵兵根本就“不敢也不肯告訴我”磚窯的實際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