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是古典文學(xué)中的杰出長篇小說，作者上至朝庭，下至平民百姓，寫了９００多個人物（據(jù)紅學(xué)家徐恭時先生統(tǒng)計，《紅樓夢》大大小小寫了９７５個人物），稱得上典型人物的就有幾十個；對于人物形象，人們多方面進(jìn)行了研究，但對于人物的命名藝術(shù)，雖早有脂硯齋，后也有不少同志進(jìn)行研究，但終究是一鱗半爪，全面考察《紅樓夢》人物的命名，從多方面進(jìn)行研究，挖掘其和人物性格、命運(yùn)的關(guān)系，尚顯不足。本文試圖對《紅樓夢》中大部分人物的命名進(jìn)行全面的考察，結(jié)合人物的性格、命運(yùn)、結(jié)局，探索作者所以這樣命名的用意，以便更好地領(lǐng)會《紅樓夢》更深邃的意義。

一

命名是一門藝術(shù)�！都t樓夢》中人物的命名大有深義，真是匠心獨(dú)運(yùn)，鬼斧神工。這一點(diǎn)，脂硯齋早已在批文中點(diǎn)出。如第一回：“姓甄，名費(fèi)，字士隱，嫡妻封氏�！奔仔绫局�批云：“真。后之甄寶王亦借此音。廢。托言將真事隱去也。風(fēng)，因風(fēng)俗來。（甄士隱岳丈封肅，甲戌批，風(fēng)俗，故這里批因風(fēng)俗來。）”“膝下無兒，只有一女，乳名英蓮。”甲戌本脂批云：“設(shè)云應(yīng)憐也�！薄凹木右桓F儒姓賈名化，字時飛，別號雨村者�！奔仔绫局�批云：“假話，妙。實(shí)非，妙。雨村者，村言粗語也，言以村粗之言演出一段假話也�！�

第二回：“方才在門前過去，因看見姣杏那丫頭買線�！奔仔绫局�批云：“僥幸也。記言當(dāng)日丫頭回顧，故有今日，亦不過偶然僥幸耳，非真得塵中英杰也。非今日小說中滿紙紅拂紫煙之比�！�

不用再贅引，嘗一臠可知一鼎之調(diào)，《紅樓夢》中人物的命名個個均有深義，且個個命名得體，連脂硯齋也拍案稱其新奇、文雅、有趣。請看：

第五回：“只留下襲人、媚人、晴雯、麝月四個丫環(huán)為伴�！逼湎轮�批云：“一個再見；二新出，三新出，名妙而文，四新出，尤妙。”（甲戌本）第四回：“卻只以紡績井臼為耍，取名李紈，字宮裁�！奔仔绫局�批曰：“一洗小說窠臼俱盡，且命名字，亦不見紅香翠玉惡俗�！钡诹�回：“狗兒遂將劉姥姥接來一處過活�！奔仔绫局�批：“音老，出《諧聲字箋》稱呼畢肖。”

第九回一個叫香憐，一個叫玉愛，雖都有竅慕之心，將不利于孺子之意。有正本脂批云：“詼諧得妙，又似李笠翁書中之趣語�！�

二

《紅樓夢》人物眾多，一姓一名，皆為曹雪芹苦心孤詣，個個均有深義，正如有正書局本戚蓼生序言所說：“夫敷華扌炎藻，立意遣詞，無一落前人窠臼，此固有目共賞，姑不具論，第觀其蘊(yùn)于心而抒于手也，注彼而寫此，目送而手揮，似譎而正，似則而淫，如《春秋》之微詞，史家之多曲筆。”“如捉水月祗把清輝，如雨天花但聞香氣，庶得此事弦外音乎�！本C觀全書人物之命名藝術(shù)，有諧音、有字形、有字義、有雙關(guān)、有拆字、有別名、有特征、有五行、有生肖、有隱喻、有詩歌等等，試分別論述之。首先人物命名，從文字的音、形、義方面著手。

１、諧音：

上文脂硯齋已經(jīng)指出：像甄士隱，真事隱去；賈雨村，假語村言，除此而外，還有被薛蟠打死的馮淵者，逢冤也。賈蓉媳婦秦可卿者，情可親也。秦可卿之弟秦鐘者，情種也。賈府的清客相公詹光，沾光也。單聘仁者，善騙人也。卜固修者，不顧羞也。賈蕓的舅舅卜世仁者，不是人也。石呆子者，實(shí)呆子也。傅試者，附勢也。夏秉忠者，瞎秉忠也。至于賈府的四位小姐──元春、迎春、探春、惜春者，四名的開頭是取“原應(yīng)嘆息”的諧音。

２、取形：

賈家長晚各支，按輩份排列；按字形命名。書中的第一代水字旁：寧國公賈演、榮國公賈源。第二代人字旁，賈代善、賈代化；第三代文字旁，賈敬、賈赦、賈政是也；第四代玉字旁，賈珍、賈璉、賈琮、賈寶玉、賈環(huán)屬之；第五代草字頭：賈蓉、賈蘭、賈蕓等等。

３、取義：

如金榮，有正本脂批云：妙名蓋云，有金自榮廉恥何益哉�。ǖ诰呕兀┑谑�五回：“小名金哥�！备�辰本脂硯齋批云：“俱從財一字上發(fā)出。”第二回：“這林如海姓林名海�！奔仔绫局�批云：“蓋云學(xué)海文林也，總是暗寫黛玉。”

第四回：“原來這李氏即賈珠之妻，父名李守中�！奔仔绫局�批云：“妙。蓋云人能以理自守，安得為情所陷哉�！钡诎嘶兀骸蔼�(dú)有一個買辦名喚錢華的�！奔仔绫局�批：“亦錢開花之意，隨事生情，因情生文�！苯鸶�、錢華、林如海等都是從字義方面命名的。

４、生肖法：

生肖法也就是脂硯齋所說十二地支法，如秦可卿死后送殯的客人中有賈府的六家世交：牛清、柳彪、陳翼、馬魁、侯曉明、石守業(yè)等之孫。庚辰本脂硯齋眉批云：“牛，丑也，清屬水，子也。柳，折（拆）卯字，彪折（拆）虎字，寅字寓焉。陳即辰。翼火為蛇，己字寓焉。馬，午也�？�折（拆）鬼字，鬼金羊未字寓焉。侯猴同音，申也。曉鳴，雞也，酉字寓焉。石即豕，亥字寓焉。其祖曰守業(yè)。即守鎮(zhèn)也，犬字寓焉，所謂十二支寓焉�！边@里用了賈府六家世交之祖，其中寓著子、丑、寅、卯、辰、己、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亦即，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十二生肖。

５、拆字法：

除了上述講的柳拆卯字，彪拆虎字，魁拆鬼字外，像鳳姐，王熙鳳，判詞云：“凡鳥偏從末世來”，凡鳥拆鳳字。再如薛蟠老婆夏金桂，判詞拆字為“自從兩地生孤木”是兩個“土”字，加上木，乃金桂的“桂”字。還有像迎春的丈夫?qū)O紹祖，前判詞有“子系中山狼”子系，合成“孫”字。這里用的都是拆字法。

６、關(guān)系法：

按一定關(guān)系編排人物命名或飛禽，或花草，或礦物等等，如賈府“四春”的丫環(huán)按琴、棋、書、畫；抱琴、司棋、侍書、入畫；脂批云：“賈家四釵之環(huán)，暗以琴棋書畫列名，省力之甚，醒目之甚，卻是俗中不俗之處。（甲戌本，第七回）”再如，人物命名兩相對，寶玉的四個書童，焙銘對鋤藥，雙瑞對壽兒，賈母的丫環(huán)，也是這樣，第三回：“原來這襲人亦是賈母之婢，本名珍珠。”甲戌本脂批云：“亦是賈母之文章。前鸚哥已伏下一鴛鴦，今珍珠又伏下一琥珀矣。以下乃寶玉之文章�！丙W哥對鴛鴦，珍珠對琥珀，后來，鸚哥給了黛玉，改名為紫鵑與黛玉帶來的丫環(huán)雪雁相對。還有反訓(xùn)，反其義而用之，如王熙鳳的丫頭叫善姐，從名字看似乎很好，其實(shí)不然，她奉觀姐之命“侍候”尤二姐時有意折磨尤二姐，實(shí)在不善。趙姨娘的丫頭叫小鵲。名字悅耳動聽，且含有報喜之意，然而她一次向怡紅院報了一則消息，就致使怡紅院一片恐慌，賈寶玉驚怕不已，不得不臥床裝病，小鵲無異于報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