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蕻良
我們來到了內(nèi)興安嶺的原始森林。人們一提起原始森林來,眼前就出現(xiàn)一個童話般的世界。
我們下了火車換乘森林鐵道的小火車,走了很久,又經(jīng)過了三個有趣的車站,一個叫“嶺南”,一個叫“嶺頂”,一個叫“嶺北”。嶺頂就是內(nèi)興安嶺的嶺尖,從這里下了小火車,再向前走,便進入了森林區(qū)。
嶺頂,高高的白樺樹和筆直的落葉松生得多么茂密,陽光從林灑下來,像從密致的篦里透過一般,落葉松立刻迸出來金子的光輝,白樺樹則搖曳著銀光。森林里是寂靜的,現(xiàn)在沒有風(fēng),也沒有鳥鳴。這里也沒有什么雜樹,只有白樺的銀光,使松林的一片金海中泛起千堆萬疊的浪花。
站在嶺頂上面,好像離天近了,落葉松的梢尖橫掃著天空。其實內(nèi)興安嶺并不高,幾個大林區(qū)平均海拔只有一千三百米,最高的也才海拔一千七百四十九米。只是這里千重嶺,波瀾起伏,最高的依里喀德峰在人們的眼中突然間集結(jié)了一個九級浪,覺得沒有什么比它更高的了。
我在這里又看到了樺木包。我小時最喜歡樺木包,樺木包就是樺木的癤瘤,它比大理石堅硬,可是,花紋卻比大理石更靈透十分。外祖父用樺木包做的煙袋荷包墜兒,是我小時候最心愛的。從那小小的圓餅似的墜兒上,我可以找出很多有趣的花紋,有的像云煙,有的像遠樹,有的像無盡的山林。這種記憶我今天又可重溫了!
樺木包也可以做家具,乾隆皇帝常用的一張小桌就是用樺木包嵌制的。北方有好多用鐵梨木精制的家具,面心都嵌上樺木包作裝飾。也有用樺木包嵌制的小盒和針線盒,既樸素又美觀。
我在赤峰博物館里看見過出土的遼代武將的樺皮箭袋,我還看見了那十四世紀“金帳漢餾樹皮文”的摹寫本。在清代樺皮是入貢的。尤其是豆瓣樺,顏色紅潤,美麗動人,差不多成為統(tǒng)治階級的專用品。鄂倫春人倒是最喜歡用樺木做柜子。一直到今天,還有人把樺樹皮裁成一張一張的,做成天然的紙張。樺樹在今天成為制作紙漿最好的原料。樺木還可以做高級膠合板。可是樺樹皮還有更可貴的用途──從白樺皮里可以蒸餾出汽油來。古代的人用樺皮作燭火用,白居易詩句“秋風(fēng)樺燭香”就可說明,現(xiàn)在林區(qū)的人們,也常用樺皮來打“火亮子”。
除了白樺之外,還有皮色烏黑的黑樺,樹皮發(fā)皺的雞皮樺,生得較矮的叢樺。樺樹吸收很多水分,常把多余的水分儲存在樹皮里。獵人們在山里行獵找不到水喝,便從腰中抽出短刀,刺進樺樹皮里,從那兒找到清醇的飲水。
松樹的種類很多,觀賞林木有羅漢松、馬尾松、白皮松等等;工業(yè)林木則有赤松、白松、黃花松等等。人們都說松柏冬夏常青,可是也有落葉松。內(nèi)興安嶺的落葉松最多。這一帶落葉松的家族越來越大,使那些些不落葉的樟子松簡直無法插足。所以,近幾年來林業(yè)部門只得發(fā)出指示,要保護那些樟子松,使它們也能在這里生息繁榮起來。落葉松俗名也叫洋松,性情剛烈,有油性,木紋組織嚴密,抗腐力強,耐朽力大。和樺木一樣,它也渾身是寶,松子可以榨油,松針也可以提煉出工業(yè)用油,松包可以熬制松得。
這里的松樹大都有百年上下。原始森森的樹木活到一百歲開外,便漸漸枯死了;新的幼林又重新生長起來。這樣周而復(fù)始,不知經(jīng)歷了幾許年代,F(xiàn)在這種情況永遠結(jié)束了,我們不但有效地利用每一方寸林木,而且也重視了林木的培育更新。
你雖然沒有到過內(nèi)興安嶺,但是你在礦井里面看到的支柱,你乘坐的火車下面的枕木,大街上的電線桿,建筑樓房的杉篙,你臥室里膠合板的家具,你書寫的紙張……很可能就是內(nèi)興安嶺的林木制成的。
鄂倫春朋友
剛走進原始森林,我們的鄂倫春朋友便敏捷地向林中竄去接著便聽見一聲槍響。山谷的共鳴還在遠處回蕩,鄂倫春朋友便掮著槍,手提著一只大棒棒雞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這只棒棒雞足有十來斤,棒棒雞羽毛金黑,喜食松子,長得很肥重,飛行不夠快,人們甚至用棒子就可以打著它,所以它的名字就叫棒棒雞了。又因為它通體漆黑,也叫做烏雞。它的學(xué)名則叫作大雷鳥,生長在寒帶,是內(nèi)興安嶺的特產(chǎn)之一。另外,還有一種琴鳥,當(dāng)?shù)厝艘补芩袨蹼u,它比大雷鳥要小些,尾巴向上豎著,有些像古代的豎琴,這就是它叫作琴鳥的由來。
內(nèi)興安嶺鳥類很多。鳥兒是有季節(jié)性的,什么時節(jié)來什么鳥兒。奏來了,有名的黃鸝鳥,小巧的柳葉兒(也叫柳葉眉,也叫媚眼兒,本地人則叫它“加哩唧”),還有美麗的長尾巴簾兒都應(yīng)時而來了。它們的名字忒多,什么烙鐵背兒呀,什么花椒子兒呀,什么呼巴拉呀,什么藍靛缸呀,名色都很別致,從沒有人能夠數(shù)得清。內(nèi)興安嶺盛產(chǎn)的山禽,就是野雉,野雉羽毛鮮麗,光彩最為動人,是這里的特產(chǎn)。這里還有一種小杜鵑,本地人也叫它作“咕咕鳥”。還產(chǎn)一種頭上戴羽冠的鳥兒,就是戴騰,《山海經(jīng)》上面,記載著西山王母披發(fā)戴騰,也就是說她戴羽冠的意思。這個鳥兒長了個漂亮的羽冠,卻得了個不太漂亮的名字,人們都管它叫作“山和尚”。
內(nèi)興安嶺最出色的珍禽,那還要數(shù)著“飛龍”,飛龍肉細致白嫩,煨的湯清得像新泡的碧螺春,是山珍里面的上等佳肴。據(jù)說,人們形容最美的食品“天上飛龍肉”就是指它說的呢!
生長在興安嶺的的鄂倫春人個個是打獵能手。使馬的叫作使馬鄂倫春,使鹿的叫作使鹿鄂倫春,都以游獵為生。他們從小在森林中長大,不但善于辨認野獸的蹤跡,而且用鼻子就可以嗅出是什么野獸來。當(dāng)然,鹿的嗅覺最靈敏,會聞出獵人的氣息而事先逃脫,鄂倫春人總是頂風(fēng)繞道追蹤,再加上槍法好,即使是獵鹿,也能百發(fā)百中。但是在解放后,他們已經(jīng)改變了射鹿為捕鹿了。因為鹿一年只生育一次,只有通過圈養(yǎng)才能使它的家庭繁榮起來。
我的鄂倫春朋友告訴我,解放前鄂倫春人都住在仙人柱里,沒有房頂,晚上和星星月亮同住。他們媾要用好幾張灰鼠皮才能換到一斤鹽,要用多少張狐皮才能換到一尺布。獵人們最喜歡矯鍵的馬,為了賒購一匹馬,他們需要成年累月地去狩獵珍貴皮毛送給債主,還是還不清那驢打滾的債。
鄂倫春族世居松花江上游,據(jù)說鄂倫春原意就是居住在山上的人的意思。元代才遷徙到呼倫貝爾草原一帶,F(xiàn)在,在革命的大家庭里,他們開始定居了,成立了狩獵公社,再不受到經(jīng)紀人的從中剝削。和我們在一起的鄂倫春朋友,就是這兒林區(qū)的公安局的干部。他身材矯鍵,行動敏捷,在林中他看到一棵漂亮的白樺樹,立刻拔出腰間的短刀,一陣風(fēng)地剝下一塊干凈利落的白樺皮來送給我作紀念。對我一說,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紀念品了。
這時候,伐木工人來了,他們要為我們這些北京來的客人作伐木表演。
伐木
在過去的年代里,伐木工人流行著一句話:“捉木如捉虎!被木頭咬著受不了!”一棵四五丈高的大樹,驟然間像轟雷閃電一般倒下來,不但人受不了,就是壓倒旁邊的樹上,那樹也要摧枝折干。
過去伐木工人對拉鋸這種笨重的勞動,也有幾句話形容它:“拉鋸不在行,一個人,干不了;丙個人,干不長!”現(xiàn)在好了,黨一方面加強勞動保護,嚴密采伐規(guī)程,一方面開展技術(shù)革新,這就使伐木這項勞動面目全新了。林區(qū)早都采用了彎把鋸、油鋸、電鋸,二人抬的長方形鋸早已是歷史上的陳跡了。
我們來到這片原始森林,屬于甘河林業(yè)局,這個局是一九五八年建立的,運材基本上都已機械化,只有運材下山才用一部隊發(fā)馬套。有一種克拉伊爾拖拉機,利用木材廢料做燃料,一天可運三十立方米木材。冬天,那就更加便利了,利用天然冰雪滑行運輸木材下山,比什么都快,工人管這辦法叫作“草上飛”。
說話間兩個壯健的伐木工人,來到我們面前,伐木表演,馬上就開始了。
一個工人手掌利斧,一個工人握著彎把鋸,他們選定了一棵百年大樹,就來動手放倒它。他們用的是“51魚鉤型”彎把鋸。這種鋸是積累了無數(shù)經(jīng)驗,再加以改進,才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這種工具由一個人操作,在每五個鋸齒之后便排列一個帶著微彎的魚鉤模樣的鋸齒兒緊跟著這個魚鉤型的鋸齒排列著一個缺口,叫作“刨倉”,從這里可以帶出鋸末出來,加速鋸的運行。
那個英俊的伐木工人用著凸?jié)M栗子肉的胳臂舉起了長柄得斧,貼近樹根砍了幾斧,樹上現(xiàn)出一道白茬兒。掌握利斧的伐木工人按照傳統(tǒng)習(xí)慣曼聲清晰地喊到:“順──山──倒!”他一斧子吹下下,就確定了樹倒的方向和下鋸的位置。憑著多年的經(jīng)驗,他們會很正確地判斷出哪一棵向哪邊侄倒才能保證安全。山上人們聽到他的喊聲,就會知所趨避。
不過三四分鐘的工夫,一棵四五丈高的落葉松就以排山倒海之勢倒下來了。我們?nèi)?shù)它的年輪──它已經(jīng)一百二十多歲了。
兩個工人跳到被放倒的樹身上,用五尺桿子量好尺寸,按照尺寸鋸成合格段子。接著,又拿起了油鋸來伐另外一棵樹。這種鋸更快,只消一兩分鐘,一棵大樹又倒下來了。
我們的伐木工人就是以這樣的雄姿,春日價踏遍山林,夏天戰(zhàn)勝炎熱,冬天戰(zhàn)勝冰雪嚴寒。他們不僅從大自然手中奪取千頃良材,而且還要哺育山林,在內(nèi)興安嶺播種著青春,使林壑幽美,使江山如此多嬌。
1961年10月
(摘自《遠城新天》,內(nèi)蒙古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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