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運強
對土地的感情,每個人大概都會有不同的經(jīng)歷和體會。我的故鄉(xiāng)在長江入?冢谥袊牡谌髰u崇明島。很多年前,作為一個下鄉(xiāng)“知青”,我曾經(jīng)在崇明島上種過田。那時,天天和泥土打交道,勞動繁重,生活艱苦,然而沒有什么能封鎖我憧憬和想象的思緒。面對著島上那遼闊的土地,我竟然遐想聯(lián)翩,自由的想象之翼飛越海天,翱翔在我們廣袤綿延的國土上。崇明島和一般意義上的島不同,這是長江的泥沙沉積而成的一片土地,就憑這一點,便為我的遐想提供了奇妙的基礎。看著腳下的這些黃褐色的泥土,聞著這泥土清新濕潤的氣息,我的眼前便會出現(xiàn)長江曲折蜿蜒、波濤洶涌的形象,我的心里便會凸現(xiàn)出一幅起伏綿延的中國地圖,長江在這幅地圖上左沖右突、急浪滾滾地奔流著,它滋潤著兩岸的土地,哺育著土地上眾多的生命。它也把沿途帶來的泥沙,留在了長江口,堆積成了我腳下的這個島?梢哉f,崇明島是長江的兒子,崇明島上的土地,集聚了我們祖國遼闊大地上各種各樣的泥土。我在田野里干活時,凝視著腳下的土壤,情不自禁地會想:這一撮泥土,是從哪里來的呢?是來自唐古拉山,還是來自昆侖山?是來自天府之國的奇峰峻嶺,還是來自神農(nóng)架的深山老林?抑或是來自險峻的三峽,雄奇的赤壁,秀麗的采石磯,蒼涼的金陵古都?……
有時,和農(nóng)民一起用鋤頭和鐵鍬翻弄著泥土時,我會忽發(fā)奇想:在千千萬萬年前,我們的祖先會不會用這些泥土砌過房子,制作過壺罐?會不會用這些泥土種植過五谷雜糧,栽培過蘭草花樹?有時,我的幻想甚至更具體也更荒誕。我想:我正在耕耘的這些泥土,會不會被甲的屈原踩過?會不會被乙的陶淵明種過菊花?這些泥土,曾被流水沖下山嶺,又被風吹到空中,在它們循環(huán)游歷的過程中,會不會曾落到云游天下的李白的肩頭?會不會曾飄在顛沛流離的杜甫的腳邊?會不會曾拂過把酒問天的蘇東坡的須髯?……
荒唐的幻想,卻不無可能。因為,我腳下的這片土地,集合了長江沿岸無數(shù)高山和平原上的土和沙,這是經(jīng)過千年萬代的積累和沉淀而形成的土地,這是歷史。歷史中的所有輝煌和暗淡,都積淀在這土地中,歷史中所有人物的音容足跡,都融化在這土地中──他們的悲歡和喜怒,他們的歌唱,他們的嘆息,他們的追尋和跋涉,他們對未來的憧憬……
記得我曾在面對泥土遐想時,寫下過這樣的詩句:“故鄉(xiāng)的泥土,匯集了華夏大地的繽紛七色,把它們珍藏在心里,我就擁有了整個中國……”直到今天,年青時代的這種遐想仍會使我的感情產(chǎn)生共鳴。
我們每個人,都是土地的兒子。土地是我們的母親。一個淡忘了自己母親的人,不思回報母親的養(yǎng)育之恩的人,不是一個高尚健全的人。一個鄙視自己的母土,忘記了自己的故鄉(xiāng)的人,就像背棄了母親的不孝之子一樣,不僅會失落自己的靈魂,還會被世人鄙視。
人們啊,請記住,你的根,在母土之中。只有把根深扎進生你養(yǎng)你的土地,只有把土地的色彩和氣息珍藏在你的心里,你的生命和人生之樹才能枝繁葉茂,開花結(jié)果……
當每一棵生命之樹都在與其血脈相連的泥土中自由成長,那么,我們的土地就會洋溢一派葳蕤蔥蘢的繁華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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