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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回 總角》

    且說山莊內(nèi)正忙著置備八親王周年忌辰。多年聽?wèi)T的川風(fēng),今秋更顯凄涼。求神拜佛諸事,皆由薰中納言和阿阇梨操辦。兩個女公子則應(yīng)侍女等的建議,干些瑣碎之事。例如縫制布施僧眾的法服、裝飾經(jīng)卷等。

    但也顯得心力不濟(jì),愁苦不堪。幸有薰君等人的照料安排,令這周年忌辰不至于太過冷清!薰中納言親赴宇治,為兩女公子除服之事,略表慰問之意。阿阇梨也來了。兩女公子此刻邊編制香幾四角的流蘇,邊誦念“如此無聊歲月經(jīng)”等古歌,不時言語。掛在帷屏上的布屏露出一條窄縫,薰君由此窺見絡(luò)子,知道她們在做什么,便吟唱古歌“欲把淚珠粒粒穿”之句。又尋思道:伊勢守家女公子作此歌時,也心同此情吧。簾內(nèi)兩女公子聽了趣味盎然,但又羞于開口應(yīng)答。她們想道:“紀(jì)貫之所詠‘心地非由紗線織’一歌,為了一時的生離,便愁思綿綿,何況死別呢?古歌之善于抒情可見一斑。”薰君正撰寫愿文,敘述經(jīng)卷與佛像供養(yǎng)的旨趣,便信筆題詩一首:

    “契結(jié)連理緣,似總角盤盤。

    百轉(zhuǎn)紅絲繞,同心共永遠(yuǎn)。”(總角是頭發(fā)結(jié)成的髻。此處是用以比喻編制流蘇。

    寫好后差人送入簾內(nèi)。大女公子一見,還是老一套,興味索然,但還是奉答:

    “流蘇如淚脆,點(diǎn)點(diǎn)不可穿。

    紅絲縱有情,永無結(jié)緣期。”

    吟罷想起“永遠(yuǎn)不相逢”之古歌,不免思緒綿綿,隱隱作恨。

    薰君遭受這般冷遇,羞愧難當(dāng),便暫將此事拋開,只與大女公子認(rèn)真地商談匂親王與二女公子之事。他說道:“匂親王在戀愛方面常常操之過急,即便心中不甚滿意,一旦說出,也決不反悔。故我千方百計(jì)探詢尊意。你心中有何顧慮,為何如此斥絕呢?男婚女嫁之事,您并非一無所知,但一直對人置之不理,枉費(fèi)我真情一片。今天無論如何,請你明白給予我答復(fù)。”他說得一本正經(jīng)。大女公子答道:“正因?yàn)槟阌眯恼嬲\之故,我才不惜拋頭露面,與你相處?赡B這點(diǎn)你都不明白,可見你心中尚有淺薄的念頭。若是善解情意之人,則此處荒寂之境,自會生出百般感想。但我薄知寡識,對此也無可奈何。先父在世之時,此事應(yīng)該如何,彼事應(yīng)該如何,對我等也有囑咐。但是您所說的婚姻之事,卻只字未提。或許先父之意,要我們斷絕塵念,以度余生吧!故實(shí)難以答復(fù)您的垂詢。只是妹妹如此年輕,便隱居深山,也太可惜了!我亦曾私下想過,但愿她不要一意孤行,執(zhí)迷不悟。命當(dāng)如何,只能拭目以待了。”說罷慨然長嘆,陷入茫茫沉思之中,實(shí)足憐惜。

    薰君設(shè)想:她自己尚且未婚,自然不能像長輩那樣處理妹妹的婚事,不能答復(fù)也在情理之中。便喚來那老侍女弁君,與之商談。對她說道:

    “這些年,我一直在此修行立德。但親王病危之際,自知死期將至,便托付我照顧兩女公子,我點(diǎn)頭答應(yīng)。未曾料到兩女公子另有打算,不由我處置,不知何故?我顧慮重重。你一定也聽到過:我生性古怪,對世俗男女之事了無興致?质乔笆酪蚓,我對大小姐一片誠心,此事已傳揚(yáng)開去。所以我想:既如此,便依親王遺志,讓我與大小姐公開結(jié)為夫婦。此雖屬奢望,但世間也不乏此類先例啊?”接著又說道:“匂親王與二小姐之事,我向大小姐提過。但大小姐似乎放心不下,不信任我。

    不知為何如此?”他說時愁容滿面。棄君心中想道:“倒真是兩對好夫妻……”但她并非一般愚昧無知的侍女,嘴上唯唯諾諾,阿諛奉承。只是答道:“恐怕這兩位小姐性情乖劣,異于常人,故似乎未曾存有世俗婚嫁之念。我們這些侍女,就是親王在世,誰又曾蒙蔭庇?眾人覺得前程無望,紛紛借口散去,那些故朋舊友,也都不愿長久呆下去。何況現(xiàn)在親王已逝,更是今不如昔,她們便都牢騷滿腹。有人說道:‘親王看重門第,凡不是門當(dāng)戶對的親事,皆認(rèn)為委屈。陳規(guī)未棄,故兩位小姐的親事至今未定。如今親王已逝,她們孤獨(dú)無靠,應(yīng)該隨機(jī)應(yīng)變,靈活處理。倘有人對此說三道四,大可置之不理。無論怎樣的人,總要有個依托才是。即便是以松葉為食的苦行頭陀,也不甘寂寞,故要在佛教某一宗派門下修行。’她們胡言亂語,常常使得這兩位小姐心中不得安寧。

    然而她們意志堅(jiān)定,大小姐只是心念二小姐之事,希望她能隨俗事人。

    您常常不辭勞苦,前來訪問,如此數(shù)年不斷。兩位小姐心下感激,也愿與您親近,凡事與你商議。如果您對二小姐有意,大小姐定會應(yīng)允的。

    匂親王書信頻頻,但她們覺得此人并不真誠。”薰君答道:“我既然蒙親王遺托,自當(dāng)悉心照顧二位小姐。其中任何一位小姐與我結(jié)緣,都在情理之中。大小姐關(guān)心備至,我受寵若驚。然而我雖已絕塵緣,心之所愛,仍難割舍。要我移情別戀,實(shí)乃強(qiáng)人所難。我對大小姐一片深情,豈能隨意改變?傾心相談人世異常,盡陳心中之事。我沒有要好的弟兄,寂寞難耐。在這世間觸景生情,或喜或憂,無由傾吐,只能隱藏心中。

    實(shí)在沉悶難捱,故愿與大小姐真誠傾述心事,聊以度日。明石皇后是我的姐姐,卻未便用瑣屑之事隨意打攪她。三條院的公主雖然年紀(jì)尚輕,卻與我以母子相稱,亦不便過分親近。至于其他女子,因地位懸殊,也不便于接近。故心中異常孤寂,只是沉悶度日。談情說愛之事,我從未輕易去做。我如此不解風(fēng)流,故雖對大小姐傾慕已久,但也羞于啟齒,只在心中憂慮怨恨不已,一點(diǎn)也不曾有所表示,自己也覺得過于呆板了。至于匂親王與二小姐之事,我真心相請,為何以為我存心不良?”老侍女聽了這番話,心想二位小姐落到如此境地,卻蒙二人如此愛戀,這實(shí)乃難得之事啊!她一心希望促成這兩件美事。但是兩位小姐一本正經(jīng),教人望而生畏,因此也沒敢勸說。薰君欲在此留宿,便與女公子隨意交談,直至夕陽西下。

    薰君面露怨恨之色,嘴上雖不明說,但大女公子卻能覺察出來,心中甚是為難。只是勉為其難,隨意應(yīng)付他。然而薰君并非不通情理,故大女公子也不過分冷淡,總算接見了他。她叫人將自己所居的佛堂與薰君所居的客間之間的門打開,在佛前點(diǎn)一盞燈,并在簾子處添加一個屏風(fēng),又叫人到客間里點(diǎn)燈。但薰君不想點(diǎn)燈,他說道:“我心中很悶,也顧不到禮節(jié)了,光線要暗一些。”便躺下了。侍女們拿出許多果物來請他品嘗,又準(zhǔn)備豐盛的酒肴來款待侍從。侍女們紛紛遠(yuǎn)離二人所居之處,聚于廊下等處。二人便悄聲談起話來。大女公子不甚隨和,卻甚嫵媚動人。言語之聲,嬌脆欲滴,讓薰君牽腸掛肚,心如火燎。他若有所思道:“僅此障礙,便阻礙了我們的來往,教我苦不堪言。我如此懦弱,也太不明智了。”然而故作鎮(zhèn)靜,一味奢談世間悲喜事,皆極富趣味。

    大女公子早已告訴侍女,叫她們留于簾內(nèi)。但侍女們想:“哪能如此疏遠(yuǎn)他?”便皆退出,靠于各處打盹,佛前也無人挑燈點(diǎn)火。大女公子十分難堪,低聲呼喚侍女,可是哪里有人應(yīng)聲。她對薰君說道:“我心緒煩亂,四肢乏力,待我休息到天明后,再與你交談!”便起身回內(nèi)室去。

    薰君隨即道:“我經(jīng)歷深山遠(yuǎn)道而來,更是疲乏。如此與你交談,便可教我忘掉勞頓。你果真如此,教我怎辦?”他便將屏風(fēng)挪開一個縫隙,鉆進(jìn)佛堂里來。大女公子半個身子已入內(nèi)室,卻被薰君從后面一把拉住了。大女公子惱懼不已,吼道:“這便是你所謂‘毫無隔閡’嗎?真是荒唐之至!”那嬌嗔之態(tài)很是惹人憐愛。薰君答道:“我這毫無隔閡之心,你全然不解。你說‘荒唐’,是害怕我非禮吧?我絕無此念。我可在佛前發(fā)誓,你還怕什么?外人也許不信,但我確實(shí)與眾不同。”借著幽暗的光線,他撩起她額前的頭發(fā),只見她容貌嬌美無比,實(shí)在是無瑕可指。他想:“在如此荒郊僻野,盡可肆無忌憚。如果來訪者是其他好色之徒,那該如何是好?”回思自己過去優(yōu)柔寡斷,不覺為之一驚。又見到她傷心落淚的模樣,頓生憐憫,他想:“切不可操之過急,待她心情好些再說。”他覺得自己使她受此驚嚇,心中不忍,便低聲下氣地安慰她。但大女公子咬牙切齒地對他說道:“原來如此居心叵測。我身著喪服,而你毫不顧忌,一味闖進(jìn)來,此是何等卑鄙!我一個弱女子遭此侮辱,這悲哀何以自慰?”她不曾料到會被薰君看到枯瘦的喪服,十分尷尬,心中懊惱不已。薰君答道:“你如此痛恨我,使我恥于開口。你以身穿喪服為借口,故意疏遠(yuǎn)我。但你若能體貼我多年一片誠心,便不會如此拘于形式了吧。”便從那天東方欲曉、殘?jiān)陋q掛之時聽琴的情景開始,敘述多年來對大女公子的相思之苦。大女公子聽了羞愧不已,她尋思道:“他外表如此老實(shí),原來卻心懷鬼胎!”薰君將身旁的短帷屏拉過來,遮住佛像,暫時躺下身子。佛前供著名香,芳香撲鼻。庭中芒草的香氣也讓人如癡如醉。此人道心至誠,不便在佛像前面放肆胡來。

    他想:“如今她在喪期,我無禮相擾,實(shí)屬不該,而且有違初衷。待喪滿之后,她的心情會緩和些吧。”他盡力控制住自己,使情緒趨于平靜。

    萬世悲秋,而今亦此;何況于此山中,風(fēng)聲和籬間的蟲聲,皆使人聽了悲從中來。薰君談?wù)撊耸罒o常之事,大女公子也偶爾作答,其姿態(tài)端莊美妙。打瞌睡的侍女們料定兩人已經(jīng)結(jié)緣,都各自歸寢。大女公子憶起父親的遺言,想道:“人生在世,苦患實(shí)在難以預(yù)料。”便覺無事不悲,黯然淚下,如宇治川的水流瀉不止。

    不覺天邊破曉。隨從人等已起床,傳來說話聲,以及馬的嘶鳴聲。

    薰君便想起了過去聽說的有關(guān)旅宿的諸種情狀,頓時趣味盎然。紙門上映著晨光。他推開紙門,與大女公子一起向遠(yuǎn)處眺望。大女公子也緩緩膝行出來。屋子不是很大,可以看到檐前羊齒植物上晶瑩剔透的露珠。

    兩人相視,都覺對方甚是艷麗。薰君說道:“我只愿與你如此相處,一道賞花觀月,共話人世之無常,除此別無他求。”他說時態(tài)度非常謙和,令大女公子恐懼之心稍減,答道:“這樣面對面,恐怕不好吧!如果隔著一個帷屏,那才能更加隨心所欲地談話。”天色漸明,聽見近處群鳥出巢奮翅之聲,山寺晨鐘之聲也依稀可聞。大女公子覺得同這男子同處一室,羞愧難當(dāng),便勸道:“此刻你可以回去了。叫外人見了實(shí)在不好。”

    薰君答道:“如此冒著朝露歸去,反而引起外人的猜疑,似乎實(shí)有其事。

    至今以后,我們扮作夫婦模樣,而內(nèi)里有別,保持清白,我決無非份之想。你倘不體諒我這般心意,那也太無情了!”他并不告辭歸去。大女公子覺得如此廝坐,實(shí)在尷尬,心中甚是著急。便對他說道:“以后遵言便是,但今早請你聽我一言。”說話時顯得狼狽之極。薰君答道:“唉,如此破曉別離,令人好生難過!我真是‘未曾作此凌晨別,出戶彷惶路途迷’!”說罷嗟嘆不已。此時依稀聽到某處雞鳴,使他想起京中之事,便吟詩道:

    “荒野雞鳴聲聲悲,

    拂曉云霞絲絲情。”

    大女公子答吟道:

    “荒野不聞鳥脆鳴,

    俗世煩憂訪愁身。”

    薰君送她回到內(nèi)室,自己從昨夜進(jìn)來的紙門里回去,躺于床上,卻無法入睡。他心中思念不已,不忍就此離別返回京都,想道:“如果我以前也如此眷念,這幾年來心緒定會不得安寧。”

    大女公子回到房中,心中不安,不知眾侍女如何看待昨夜之事。她也不能入眠,尋思再三:“父母不在,只得任人擺布。身邊的人會作惡多端,花樣翻新,從中作祟。說不定哪天禍從天降,太可怕了!”又想:

    “此人并非惡人,言談舉止也不算過分。父親在世之時,也是如此看法,還說此人可托付終身。但我自愿煢煢獨(dú)身。妹妹比我年輕貌美,就此空自埋沒,也實(shí)在可惜。倘能嫁個如意郎君,也不枉此生。這兩人之事,我一定盡力促成。但是我自身之事,卻難以顧及此人倘是平常男子,多年來對我關(guān)懷備至,我也不妨以身相許?墒谴巳藲舛炔环玻钊丝赏豢杉,反而教我卻步。就讓我孤身度此余生吧。”她左思右想,不由得啜泣起來。心情抑郁,無可排解,便走進(jìn)二女公子臥室,在她身旁睡下了。二女公子獨(dú)自躺著,聽見眾侍女嘰嘰咕咕,異于平常,心中好生納悶。此時見姐姐進(jìn)來睡在她身旁,驚喜之余,連忙拿衣服來替她蓋上。忽然聞到一種濃烈的衣香,料想定是姐姐從薰君身上帶來的。她想起了那值宿人不好處理的那件衣服,沒有想到侍女們耳語的確不假。她覺得姐姐很是可憐,便一言不發(fā),佯裝人睡。

    薰君將弁君喚來,千叮萬囑,又細(xì)心寫了封信與大女公子,方才啟程回京。大女公子想道:“昨日戲作總角之歌與薰中納言,妹妹定疑心昨夜我有意同他‘相隔約尋丈’而面晤吧?”甚覺羞愧難當(dāng),只是借口“心緒不佳”籠閉于房中,整日神情頹喪。眾侍女說道:“眼見周年忌辰將至,那地些零星瑣屑之事,僅有大小姐方能料理周到,不想恰逢此時她又病了。”正編制香幾上流蘇的二女公子說道:“我尚未做過流蘇上的飾花呢。”非讓大女公子做不可。此時房內(nèi)光線晦暗,無人能見,大女公子只好起來,與她一起做。

    大女公子接到薰中納言遣人送來的信”她卻道:“我今日身體欠安。”

    讓侍女們代她回復(fù)。眾侍女皆埋怨道:“叫人代筆不可吧?那多失禮!且顯得小氣。”周年忌辰已過,喪服均除去了。兩位女公子當(dāng)初認(rèn)定,父親去后無法度日,好不容易熬了一年,那生涯好不凄苦。想至此處,不覺痛哭流涕,教人于心不忍。一年來大女公子皆著黑色喪服,如今改換成淡墨色衣服,儀姿更顯雅致。二女公子正當(dāng)芬芳年華,更是國色天香。她正梳洗秀發(fā)。大女公子忙來幫她。細(xì)瞧妹妹的姣好容顏,竟使她忘卻了世間冷暖。她想:“若能遂我私愿,將妹妹嫁與那人,他不會不答應(yīng)吧!”此事她心有定數(shù),不覺會意笑了。除了這位姐姐,二女公子別無其他保護(hù)人。大女公子對她悉心照顧,情同父母。

    薰中納言亦于心中思量:“往日大女公子裹著喪服,故不便答應(yīng)我如今喪期將滿……”他如饑似渴等到九月,便匆匆前來宇治訪晤。他欲同往常一樣直接見她。眾侍女傳達(dá)了他的心意,大女公子卻說道:“我心情極壞,身體不適……”雖一再懇求,仍不肯與他見面。薰君說道:“這般無情,大出所料啊!不知旁人如何看待?”便寫了封信讓轉(zhuǎn)交與她。大女公子回復(fù)道:“眼下忌期雖滿,初除喪服,悲傷猶存。心緒煩亂,不便晤談。”薰君亦不好多說,將那年老侍女弁君將召來,叮囑了一番。此處侍女們?nèi)兆庸录,?晌拷宓奈┯修怪屑{言一人。她們皆私下議論道:“若能遂我們心愿,將小姐配與如此意郎君,移居常人艷羨的京都,肯定享福不減呢。”

    眾人一并設(shè)法,欲將薰君帶大至女公子房中。大女公子本不諳此事,她僅想道:“他這般親近那年老侍女,她一定向著他,誰知安何居心?古書中常談及,女子失節(jié)作惡,往往并非一己之念,大都由侍女教唆的。人心叵測,不可不防!”又想:“果真他用心誠摯,何不將妹妹許配與他。就他的性情,即便女子容貌尋常,一旦結(jié)緣,也不會慢她,何況妹妹的容顏姣美,人見人愛。他許是相中了妹妹,不便開口吧。”但她又以為不預(yù)先告知二女公子,自己卻獨(dú)自主張,實(shí)出罪過。推己及人,方覺對她不住。她與妹妹閑談一陣后便說道:“父親遺愿,乃指望我們即使忍受孤苦,亦不可輕率嫁人,不然必遭世人譏笑。父親在世之時,我們未能讓他脫離凡塵,擾攪了他的清靜,罪孽深重!臨終遺言,應(yīng)不違背才是。我們孤居獨(dú)處,并不痛苦。然而眾侍女時常抱怨我們,認(rèn)為過分乖張,甚是討厭。對你的去處,亦應(yīng)思慮:你不應(yīng)如我一般孤居獨(dú)處,讓年華付之流水,你不覺可悲可嘆嗎?你應(yīng)如世間平常女子,配個如意郎君,那我這孤苦的姐姐亦覺安心,顏面有光了。”

    二女公子聞得此言,甚是不悅。怪怨姐姐何出此念,便答道:“父親遺愿,并非要姐一人孤身終老?他深恐我目無見識,受外人輕辱,對我疼愛甚深,姐你哪能及呢?為你不再孤寂,我愿朝暮相伴,不再分離。”她甚是同情姐姐。大女公子亦覺內(nèi)疚,只得說道:“我心思煩亂,皆因眾侍女時常怨我性情孤癖吧。”便不再言語了。

    殘陽西斜,薰君并無歸意,大女公子頗為憂慮。弁君進(jìn)入室內(nèi)轉(zhuǎn)告薰君心意,并為他鳴不平,且說不應(yīng)怨恨他的。大女公子默然無語。一味嗟嘆。她想:“此生此世托付于何人呢?若父親在世,倒可言聽計(jì)從,許配何等樣人,皆為宿命前定。人活此世本身‘身不由心’的,即遇不幸,亦很正常,不會遭人嘲諷?晌看碎g眾侍女,自恃年紀(jì)稍長,以為聰穎,不厭其煩,以各類身分及理由來勸說。然終為奴仆,道理偏頗,怎可聽信?”眾侍女雖再三勸說,但大女公子毫不動情,惟覺煩厭。二女公子平素雖無話不談,但對于男女私情更漠不關(guān)心,悠閑自得。故無必要與她商議此事。感到此生甚是乖戾,便孤身面墻,沉思默想。眾侍女皆進(jìn)來勸她:“大小姐還是脫去這淡墨色衣服,換上往常衣裝吧。”

    她們欲于此日促成此事,大女公子甚是狼狽。倘他們真有心撮合,還有何難處呢?于此狹陋的小山莊。恰如古歌“山梨花似錦,何處可藏身”!

    薰君本欲暗暗勸勉她,讓外人不曾知覺,此等好事便順理成章。故他并不慮及由眾侍女出面,僅讓人對大女公子傳言:“小姐若真不允,此生關(guān)系至此吧。”但弁君與幾位老婆子暗中攛掇,意欲公然促成此事。

    此舉雖出于關(guān)心,但恐年老智昏,目光短淺,惹得大女公子極為嫌恨。

    大女公子對進(jìn)來的弁君道:“我父尚于人世時,多年中常稱道薰中納言善心體釁。如今父親離世,他仍一如既往,蒙他鼎立相助。此番情誼,終生給忘?蓻]料及他有如此心愿,對我傾訴戀情,我常含怨申訴,甚覺難過!我倘為隨俗婚嫁之人,此番好意,豈有不接受?可我已絕塵緣,發(fā)誓終生不嫁,所以不勝痛苦。倒是妹妹年華虛擲,令人惋惜。的確,從長計(jì)議,這孤寂生涯對妹妹不合適。倘他對父仍念舊情。要他將妹視若我好了。我二人情同手足。我心甘情愿付出一切。望你轉(zhuǎn)述我此番心意。”她面帶羞色一吐為快。弁君頗為憐憫,答道:“往日我早料到大小姐有此心意,曾周詳?shù)貙λ劶?伤f道:‘要我徒轉(zhuǎn)此念,本不可能。再說兵部卿親王對二小姐傾慕已久,應(yīng)由他們二人結(jié)緣,我當(dāng)助一臂之力。’此亦為情理中事。縱是父母均在,苦心養(yǎng)育的千金小姐,二人若能結(jié)此良緣,亦難能可貴呀!恕我直言:家道中落,形勢憂人。我常慮及二位女公子,不覺悲傷。人心難測,他日不得而知。既己至此。此樁婚事到底完美。小姐不違父命,本屬當(dāng)然。但親王之慮,乃因恐無人匹配。他曾數(shù)次談及:‘若薰君有此番心意,那我家一人有了歸宿,便可安心了,實(shí)在可喜可賀啊。’凡因父母皆逝的孤女,或貴或賤,婚姻不如意者,并不鮮見。此事極為尋常,誰會譏笑?那薰中納言身分與人品,十分出眾。如此赤誠前來求婚,豈可斷然不理不睬,一意孤行循守遺訓(xùn)皓首佛道?難道真如神仙不食人間煙火么?”她喋喋不休訴說了一通。大女公子惟感氣惱,臥而不語。

    二女公子見姐姐神情沮喪,頗覺心酸,依然與她同床共寢。大女公子深恐弁君等人將薰君引進(jìn)室內(nèi),可這間小屋別無他處可藏匿。由于天尚熱,她便將自己那件柔軟的外衣給妹妹蓋上。離開一段,于距妹稍遠(yuǎn)的地方躺下來。弁君將大女公子所言轉(zhuǎn)告薰君,他便想道:“她為何這般討厭俗世?定是自幼于圣僧般的父親身旁,早就對人世無常有所徹悟吧。”愈發(fā)覺得此女與己性情相類,倒以為她有些平易近人了。他對弁君說道:“照此看來,今后連隔帷亦不可相談了。不過,僅此一回,煩你將我?guī)У剿∷グ伞?rdquo;弁君亦有此念,便招呼眾侍女早此安息,與幾位知情的老婆子并行此事。

    薄暮冥冥,河中徒然起風(fēng),甚覺凄厲,本不牢實(shí)的板窗被吹的咯咯作聲。弁君便以這些聲響為掩護(hù),悄悄將薰君引到兩位女公子臥室中。

    她覺得兩女公子同榻,有些不便。但她又想:“她們向來如此,“我怎好勸她們今夜分室安寢呢?好在薰中納言與大小姐早已認(rèn)識,不會弄錯。”大女公子總不能入眠,忽聽到腳步聲,起身欲逃。她想起妹妹尚在癡心酣睡,覺得放心不下,可又無別的辦法。心甚難過。欲將她喚醒,一起逃避。然而太晚了。她渾身瑟縮,于一旁偷窺。室內(nèi)燈光晦暗,但見薰君身著襯衣,極其熟悉,撩起帷屏,鉆了進(jìn)來。大女公子想:“妹妹實(shí)在可憐!怎樣才好呢?”見陋壁旁立有一屏風(fēng),她只得躲到屏風(fēng)背后。她想:“上午我勸她嫁與此人,她還怨我。此時又放他進(jìn)來,日后一定對我怨恨吧。”心里甚覺痛苦,回首往事,皆因無一可靠之人托庇,方孤苦伶仃,存活于世。飽受世間痛苦。與父訣別之日,目送他上山時傍晚那凄涼景致,歷歷如在眼前,交集于胸。

    薰君見僅有一人躺著,料定是弁君早作安排,欣喜若狂,心中卜卜地跳起來。細(xì)細(xì)一看,卻是二女公子。兩位女公子相貌頗似,但妹妹略顯嬌美。他見二女公子惶惶不安,知道她不知底細(xì),甚覺愧疚。轉(zhuǎn)念一想,大女公子有意躲避,其薄情委實(shí)對他不住。他想:“若二女公子嫁與他,我實(shí)在割舍不下。然而違背初衷,又令人憾惜。我定要大女公子相信我對她的戀情出自真心。今夜姑且忍耐一下吧!倘若宿緣難逃,對二女公子亦產(chǎn)生此番情意,并不羞恥。她們畢竟是姊妹呀。”他按捺住心中激情,將她視作大女公子,溫柔可親地同二女公子言語,直到東方既白。

    眾老婆子聞到室內(nèi)話音,知道此事終無所成,驚詫問道:“二女公子何處去了?這就怪了。”聽見床上臥著的正是二女公子的聲音,一時眾人盡皆糊涂。一人道:“此事甚是蹊蹺,其間必有原因。”另一容貌丑陋的老婆子,張嘴咧齒說道:“每逢見到這薰中納言,便覺臉上皺紋皆少了,甚覺光彩。如此端莊的如意郎君,大女公子為何要退避三舍?或許有鬼魂附身吧。”又一人說道:“喂,不可胡言亂語!哪有何鬼魂附體!定是我家有兩位女公子自幼遠(yuǎn)離塵囂,對婚姻大事,無人引導(dǎo),因而有所顧慮。待日后習(xí)慣了,自會明白的。”還有人說道:“但愿大小姐早開心鎖,好好待他!”她們說說笑笑,逗鬧一陣后便睡了,一時酣聲雷動。

    秋宵苦短,情意綿綿,不覺天已大亮。薰君目睹眼前佳人,豈能滿足?后又對她說道:“接受我這份情意吧,你不應(yīng)如你姐那般冷若冰霜!”

    與她約好了后會時期,便悄然退了出去。他覺得似剛從夢里醒來,甚是驚奇?赡潜∏槿舜藭r心緒如何?他欲上前弄個明白,便又屏住氣息,悄悄回至往日歇息的房間躺下來。

    弁君來到小姐房間,問道:“奇怪,二女公子現(xiàn)在何處?”二女公子因昨夜偶遇此不速之客,正羞愧難當(dāng),蜷縮那里,心中茫然無知。想起昨日晝間姐姐所言,心中猶甚抱怨。此時,陽光撒滿房間,大女公子從屏風(fēng)后爬出,那困倦狼狽樣,甚如蟋蟀。她深知妹妹心中氣惱,頗為不安,可又說什么才好呢?她想道:“妹妹叫他看得一清二楚,好不害臊!今后定要有所防范了。”心中憋悶得慌。

    弁君又來到薰君處。薰君便將大女公子何等固執(zhí)。終不肯見面等詳情訴說與她。弁君亦怨大女公子太無禮不識大體,氣得頭昏眼花,對薰君頗為同情。薰君對她說道:“往日大小姐待我冷漠,我以為她不理解,故未計(jì)較,安排好其它事,得以自慰。而今夜此事太丟臉了。我真想一死了之?捎H王臨終時顧急兩位女公子,一再叮囑我好好照顧。因體諒他用心良苦,故未出家修行。而今我對兩位女公子再不敢有奢望了?赡谴笮〗憷淙舯棺屛毅懹浻谛,永世難忘。匂親王前來求婚。我想大女公子主意已決,既是婚配,定要許一身分高貴之人。我真無趣,如今職低位薄,拒絕我亦屬當(dāng)然,日后再無顏面來見了。此番愚行,望不與外人道吧!”他牢騷滿腹,行色匆匆回京去了。

    弁君等人皆低聲說道:“如此雙方皆無好處呀!”大女公子亦想:

    “到底為何?倘他將妹妹拋棄,又怎樣才好?”她甚是憂慮,不覺悲苦異常,怪怨眾侍女不解人意自以為是,正沉思默想這時,薰君派人送了信來。此次來信,她比住日更是欣喜,但又覺奇怪。那信上束系有一枝楓葉。這楓葉一半為青,如不知秋景尚濃,另一半?yún)s呈深紅。信中附詩道:

    “異色同染一枝楓,

    花神可識誰更濃?”

    詩中僅此兩句,對昨夜之事只字未提,全無恨意,大女公子見后想道:

    “照此看,他有意敷衍塞責(zé),草率而歸了。”心中惴惴不安。眾侍女催促道:“還是快復(fù)信吧!”大女公子欲讓妹妹寫,又羞于啟齒;自己又難以著筆。猶豫了片刻,才寫道:

    “縱難悉曉花神意,

    紅楓色深勝青楓”(青、紅楓喻姐妹二人。)。

    她泰然自若,信手寫來,筆跡頗見功底。薰君見后,方覺欲與之一刀兩斷,到底割舍不下。他想:“大女公子一再說,‘她與我情同手足,我愿為她付出一切’,我尚未答應(yīng)她,定是她懷怨于心,故作出昨夜此舉吧。我未將她好意存放于心,若對二女公子亦如此冷漠,她定恨我薄情寡義。那我的初愿更難成遂了。且那傳話的年老侍女,亦將視我為薄情郎?傊,為了那份情,我已追悔莫及。本欲舍卻凡塵,可又難斷欲念,已足貽笑天下。再說此舉與世間常人無異,去纏綿一薄情女子,更為世人譏笑我如‘無棚一小舟’了。”他輾轉(zhuǎn)反側(cè),直至天明。此時殘?jiān)挛鲏,曉色清悠,他便起身前去拜望兵部卿親王。

    且說三條宮邸自遭了火災(zāi),薰君便移居六條院。他與匂親王相隔甚近,故可時常造訪。匂親王亦覺此舉甚是方便。院內(nèi)清靜幽雅,頗得薰君喜歡。庭中花木爭奇斗妍,別有一番情趣。池中月影清澈,猶如畫中一般。恰如匂親王所料,薰君早已經(jīng)起身。聞得香氣撲鼻,便知是薰君來了。他忙穿戴整齊,出門迎候。薰君于臺上坐定。匂親王未將他延請至屋內(nèi),便也坐于走廊邊欄桿上,二人一起縱談世事。匂親王談及宇治兩位女公子,對薰君不肯代勞,甚是埋怨。薰君想著:“豈有此等道理,我自己尚未得手呢。”轉(zhuǎn)念又想:“倘我助他將二女公子說定,我的事不就順理成章了么?”遂改變了初衷,與他談得甚是投機(jī),二人一并高議得手主意。黎明時分,山霧漸起。天光迷蒙,月影婆婆,樹蔭幽幽,別有一番韻致。匂親王想起那沉寂的宇治山鄉(xiāng),對薰君道:“近日內(nèi)你若再往宇治去,一定要我?guī)习。?rdquo;薰君擔(dān)憂出現(xiàn)意外,甚覺為難,又不好多說。覺得很為難。匂親王戲贈詩道:

    “花開荒野何須攔,

    君心獨(dú)占女郎花。”

    薰君答道:

    “秋霧深鎖女郎花,

    護(hù)花使者賞翠華。

    她怎可隨便見得外人呢?”他故意惹激匂親王生氣。匂親王憂憤說道:

    “怎是個喋喋不休的人?”薰君暗想:“此人素來便有此想法。只因我不知二女公子底細(xì),倘她形貌丑陋?性情亦不若料想那般溫柔可愛,那我說來也是徒然。昨夜方知完美無缺?纱笈淤M(fèi)盡心思,潛心安排,欲將其妹薦與我,我若辜負(fù)此美意,未免太無情吧?然而要我移情別戀,我萬不可從命!既如此且先將二女公子讓與匂親王吧。不然匂親王與二女公子皆要嫌恨我。”他心想就如此行事,對匂親王的指責(zé),他僅一笑了之。私下計(jì)議,匂親王不得知,總埋怨他不大度,實(shí)在可笑。薰君對他說道:“女公子心生煩惱,皆因你們舉止輕浮,也怪不得她們啊!”那口氣,宛如女公子父母那般嚴(yán)厲,匂親王只得唯唯諾諾答道:“其實(shí)我對她的戀慕全出自肺腑,請觀我后效吧。”薰君說道:“時至如今,兩位女公子全無應(yīng)允之意。要我從中促成,確有些難辦。”二人便仔細(xì)商討訪晤宇治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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