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桂林

小小的動物園里

我見到一只老虎。

我擠在嘰嘰喳喳的人群中

隔著兩道鐵柵欄

（鐵籠是邪惡與困厄的象征，正是它扭曲了原本屬于曠野、屬于深山、屬于野性的生命）

向籠里的老虎

張望了許久許久，

但一直沒有瞧見

老虎斑斕的面孔

和火焰似的眼睛。（把虎人化，以此來寫一個不屈的生命，來展示一個執(zhí)著的靈魂）

籠里的老虎

背對膽怯而絕望的觀眾，

安詳?shù)嘏P在一個角落，（維護尊嚴(yán)，高傲不羈）

有人用石塊砸它

有人向它厲聲呵斥

有人還苦苦勸誘

它都一概不理！

又長又粗的尾巴

悠悠地在拂動，

哦，老虎，籠中的老虎，

你是夢見了蒼蒼莽莽的山林嗎？（向往自由、追求獨立）

是屈辱的心靈在抽搐嗎？（老虎感到“屈辱”，有兩層含義：淺層意思是為自己的尊嚴(yán)被踐踏、自由被剝奪而感到“屈辱”；深層意思是為生活在這個自由被剝奪、人格被侮辱的世界而感到“屈辱”）

還是想用尾巴鞭打那些可憐而可笑的觀眾？

你的健壯的腿

直挺挺地向四方伸開，

我看見你的每個趾爪

全都是破碎的，

凝結(jié)著濃濃的鮮血！

你的趾爪

是被人捆綁著

活活地鉸掉的嗎？（鐵籠扭曲了一個原本屬于曠野、屬于深山、屬于野性的生命）

還是由于悲憤

你用同樣破碎的牙齒

（聽說你的牙齒是被鋼鋸鋸掉的）

把它們和著熱血咬掉……

我看見鐵籠里

灰灰的水泥墻壁上

有一道一道的血淋淋的溝壑（不屈服于壓迫，勇于抗?fàn)帲?/p>

像閃電那般耀眼刺目！

我終于明白……（“我”明白了被人類囚禁在籠中的不只是一只老虎，而且是一個不屈服、不茍活的高尚的生命；“我”明白了在這個“不羈的靈魂”面前人類的庸俗、猥瑣和無知；“我”明白了在悲愴和困厄中，人應(yīng)該超越苦難，拒絕庸俗，抵抗墮落，奮然前行）

我羞愧地離開了動物園（“我”作為庸俗大眾中的一員，來“觀賞”老虎。在“不羈的靈魂”面前，感到了自己人格的卑微、心靈的墮落）

恍惚之中聽見一聲

石破天驚的咆哮，

有一個不羈的靈魂

掠過我的頭頂

騰空而去，（老虎是原本屬于曠野、屬于深山、屬于野性的生命）

我看見了火焰似的斑紋

和火焰似的眼睛，

還有巨大而破碎的滴血的趾爪（這是在表現(xiàn)華南虎對自由的火一般的渴望，歌頌華南虎在逆境中爆發(fā)的充滿野性的熾熱生命力）

１９７３年６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