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小狗不死，紅衛(wèi)兵將以“養(yǎng)狗”為借口更加殘酷地迫害巴金。為了活命，巴金主動將狗上交了。只有狗死了，他才能相對安全。──在與紅衛(wèi)兵的較量中，巴金投降了。

在文化大革命過后的１９８０年，巴金寫了《小狗包弟》，言辭之中表達(dá)了對自己行為的悔恨與鄙視，文中寫道，“為了想保全自己，我把包弟送到解剖桌上，我瞧不起自己，我不能原諒自己！”

他悔恨的是什么，是一條小狗的死亡嗎？

不是！

他悔恨的是自己的投降行為！──他的許多好友，如鄧拓、老舍、傅雷等等，這些文化界的名人，在面對惡勢力時，決不同流合污，他們選擇了舍身取義，自盡身亡。而他卻沒有文人的風(fēng)骨，委曲求全，主動講小狗送上了絕路。

他悔恨的是自己沒能與愛人同生共死！──她的摯愛蕭珊女士為了保護他受盡凌辱，頭部遭重?fù)�，最后死于文革。而他，茍全性命，活到了改革開放，并成為新中國的文聯(lián)主席。

他送上去的是小狗包弟。假如包弟不是一條狗，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的生命，是他的好友，是他的愛人呢？

獨活于世上，即使得到了絕世的榮耀，巴金真的能輕松嗎？他的良心活在深深的自責(zé)之中！心靈的重負(fù)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非得用文字這把刀來解剖自己，讓世人看到他曾經(jīng)的“罪惡”與掙扎。于是，我們在《隨想錄》中看到了一個真實的巴金，看到了一個不同于《家》《春》《秋》時的巴金。

選自《隨想錄》的《小狗包弟》就是這樣一篇解剖自己的文章，用他的話來說，是“還清了心靈上的欠債�！�

巴金曾經(jīng)是軟弱的，但是他是明智的。他知道人最寶貴的是生命。在“士可殺不可辱”與“大丈夫者能屈能伸”的處世哲學(xué)中他選擇了后者，至少他活了下來，并為后人留下了《隨想錄》。

晚年的巴金是真摯與坦白的。作為文化界的國寶級人物，他完全可以不寫《小狗包弟》，不把自己讓最丑惡的一面放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他在史冊上將忠肝義膽，萬古流芳。但是他講了真話，他接受世人的指責(zé)與鄙視目光，甚至連顛覆一世英名也在所不惜──這需要多么大的勇氣？

２００４年春節(jié)期間，中國文聯(lián)主席、世紀(jì)老人巴金與世長辭。

巴金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