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普通小學六年級畢了業(yè),沒能上中學,就務農了。這六年中有五位老師教過我,大倉老師是其中的一位。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二年級期末,我的學習成績很不好,學生手冊上除了音樂、圖畫、體操和操行是乙以外,剩下的都是丙。班主任把爸爸叫去,逼著要我留級,經過爸爸的苦苦哀求,才讓我上三年級。
開學那天,黃雀在空中叫,田野里的桃花含苞欲放,我的心激動得要跳出胸膛。開學典禮上,校長向我們介紹了新來的老師。大倉老師穿著一身制服,留著平頭,只見他一下子跳上領操臺,開始講話。
“我就是剛才介紹的大倉,名字叫大倉,可家里既沒有大倉庫,也沒有小倉庫,只有一間小板棚似的草房。家里很窮,是吃大麥飯長大的。不久前剛從學校畢業(yè),今年二十二歲,請大家和我交朋友!
簡短的致辭完了,他一鞠躬,輕快地跳下來。學生中馬上響起一片嘖嘖的贊嘆聲。我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開場白,大家驚訝地互相看著,暗地里開始喜歡這位年輕的老師。何況校長還補充說,這位新老師要做我們三年級的班主任。
大倉老師的課開始了。我下定決心,今年要好好學習。但是從放學回家,一直到晚上,我都要背著小妹妹,有時還要領著大妹妹,哄她們玩。晚上,還要在昏暗的油燈下糊紙口袋。家里是沒法子溫習功課的,只好在教室里拼命。我給自己規(guī)定:向前看,不溜號,用心聽。
過了一個多星期,語文課上我們學《我的一家》這一課。老師問:“你們知道的單詞中,哪些是用來稱呼自己的呢?”同學們有的搖頭,有的低頭去想,一會兒便爭先恐后地舉起了手。
“老師!”“老師!”“老師!”
大倉老師指名叫同學回答。“自己”、“我”、“鄙人”、“余”、“吾輩”、“咱”,老師把這一個個詞寫到黑板上。我也舉起了手,卻沒有被叫到,心里很不是滋味。教室里又靜下來,沒有人再舉手了。
“沒有其他的了嗎?”大倉老師又環(huán)視了一下教室。
我突然把右手高高地舉起來:“還有,老師!”我的心緊張得怦怦直跳,五十名同學的眼光一下子落到我身上。
“市太”,老師叫了我的名字。
我一鼓勁站了起來,清楚地大聲回答:“俺”。
我剛坐下,教室里就爆發(fā)出一陣哄堂大笑。在這諷刺般的笑聲中,我頭一次感到自己竟這么傻。然而說出去的話是收不回來的,我臉上發(fā)熱,低著頭坐在那里。
突然有人站起來表示異議:“老師,川本老師說過,‘俺’是下等人講的話,不能用。”
我一看,原來是山本醫(yī)生的第二個兒子山本春美。山本醫(yī)生是我們村里最有錢的人。春美在一二年級的時候都是班長,可是到了三年級,連個副班長也沒當上。這大約是大倉老師沒有偏向的緣故,至少我們許多同學是這樣評論的。全校只有春美一個人穿鞋,他再不能借著班長的職權,用穿著鞋的腳踩我們的光腳板,挑剔我們隊站得不齊了。就憑這一點,大家不用提有多高興了。
大倉老師根本沒理會春美,他若無其事地在黑板上添上一個“俺”字,好像比別的字寫得更大一些。
春美又一次站起來,臉色發(fā)青。他撅著薄薄的嘴唇,說:“老師,不是說不可以用‘俺’這個詞嗎?”聽那語氣,似乎是要強迫大倉老師接受他的意見。
大倉老師盯著春美的臉,沉默了一會兒,答道:“現(xiàn)在不是在討論可不可以用這個詞!彼穆曇舨桓撸呛苡辛,說罷便緊繃起了嘴唇。
教師安靜得很,連一聲咳嗽都沒有。剛才還嘲笑我的同學,現(xiàn)在好像都站在我這一邊了。
大倉老師的課是那么有趣,又不拘瑾,連我這樣生來就討厭上學的人也開始感覺到上學的樂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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